《怡和世纪》 - “青山一道同云雨” : 从古庙碑刻看新呷两地渊源
原文:
“青山一道同云雨”
-- 从古庙碑刻看新呷两地渊源
· 柯木林 ·
19世纪新呷两地华人社会事务是由薛、梁、陈三家姓氏包办。薛佛记 ( See Hoot Kee 1793-1847) 与其妹婿梁美吉(Neo Bee Kiat 1787-1839);陈笃生(Tan Tock Seng 1789-1850)与陈金声(Tan Kim Seng 1806-1864)两大家族祖孙三代,他们都是新华、呷华社会主要领袖人物。今天,我们从马六甲的青云亭,以及新加坡的天福宫与凤山寺存留的碑文匾额中,足见此三家姓当年咤吒风云的岁月。
青云亭亭主
薛佛记,字文舟[1], 祖籍福建漳州东山 (今福建省漳浦县石榴镇东山村上营社 )。东山清代属漳浦县,因此他的题名喜欢用“漳郡浦邑”。早在1826年,他为青云亭捐献石案,上题“福建省漳州府漳浦邑东山社沐恩弟子薛佛记答谢” [2]。恆山亭创建之初 , 赠匾《福弥春秌》(道光八年 1828年) ,题的也是“漳郡浦邑东山上营社大董事薛佛记敬立”,以示不忘本源[3]。
薛氏家族如果以其远祖薛一平为第一代,传至薛佛记已是第17代了。不过薛家从第15代薛明绰开始,就已定居马六甲[4],薛佛记可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峇峇[5],生死都在马六甲。至迟在1828年,或新加坡开埠后不久,他就从马六甲来到新加坡发展,是新加坡福建帮的开山鼻祖[6]。取之社会, 用诸社会。在新加坡发迹后,薛佛记开始关心旅新漳泉侨民的问题。於是创办恆山亭, 捐建天福宫, 富者乐善好施, 成为华族社会的优良传统[7]。
恒山亭是薛佛记在新加坡的平台,位于石叻路(Silat Road,今惹兰红山 Jalan Bukit Merah) 。这座于1992年5月被大火烧毁的古庙( 奉祀福德正神, 俗称土地公或大伯公 ),在开埠初期是用以照顾旅新漳泉人士的丧葬事宜,是当年新华社会的最高领导机构。薛佛记是此机构大董事,俨然就是当年华社的最高领导人[8]。
薛佛记领导的新华社会,自1828年至1840年约12年光景。1840年,座落在“直隶亚翼” [9] 的天福宫新厦落成。“直隶亚翼” 即今直落亚逸街 ( Telok Ayer Street俗称源顺街 ) ,介於商业区和住宅区之间,是漳泉侨民聚居的地带。从道光三十年(1850年)的《建立天福宫碑记》看, 薛佛记捐金2400元,仅次于陈笃生 的3074.76元。《建立天福宫碑记》告诉我们,此时新华社会的领导机构已由恒山亭转向天福宫,陈笃生任天福宫大董事, 成为新华社会的领袖人物,薛佛记退居二线。
那么,薛佛记去了那里?
他至迟于1843年回到马六甲[10]。回耒后,他做了两件事:其一,将其外祖父邱兴隆的神主牌入享青云亭[11]。其二,接管青云亭成为第二任亭主[12]。
从邱兴隆配享木牌文(《兴隆邱公牌记》)可知邱兴隆的家世。邱兴隆“世居榕城新安” [13],早年到马六甲经商,可惜没有子嗣,只有三个女儿。第三女儿邱养娘为薛佛记的母亲[14]。按照中国传统习惯,作为邱兴隆的外孙,薛佛记如果把外祖父母与薛氏祖先一同祭祀,与礼不合。为使祭祀不断,薛佛记与青云亭耆老商议,让邱兴隆配享青云亭。
当然,薛佛记“即备出呷钱壹仟文银盾”给青云亭,“充公为业,以便上下相承,代为生息,聊备四时祭祀之需”,使邱兴隆的祭祀代代不断[15]。通过这件事,薛佛记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孝顺的晚辈,在道义上取得正面形象。
青云亭亭主是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特殊历史产物。1824年《伦敦条约》(Anglo-Dutch Treaty of 17th March 1824) 签订, 划定了荷兰和英国的势力范围。次年英国从荷兰人手中接管马六甲,废除甲必丹制度(Captain system)。呷华社会失去数世纪来传统的领袖制度,于是变通以青云亭亭主(属终身职)取代甲必丹制度,青云亭成为呷华社会的最高领导机构,青云亭亭主顺理成章地成为呷华社会的最高领导人,这是华人智慧的表现。
青云亭第一任亭主梁美吉,祖籍福建省南安县诗山镇凤坡村, 他是薛佛记三妹世娘的丈夫[16],也是槟城广福宫董事[17]。梁美吉任青云亭亭主15年(任期:1824-1839),在任内辞世后,由薛佛记继任。
此前,薛佛记与呷华社会已有密切关系。1831年三宝山墓地除草捐赠时,他独捐30盾,位列梁美吉之后的第二位[18]。1832年,他又捐铜钟一座给青云亭,钟铭云:“道光十二年桂月吉旦 浦邑东山社弟子薛佛记 敬奉” [19]。
薛佛记担任青云亭第二任亭主后,其最大贡献就是独资将四十几年未经整修的青云亭重修(1845年),并立《敬修青云亭序》碑纪念[20]。其二是在1846年,将甲必丹郑芳扬(名启基,字明弘 1572-1617)和李为经(字宏论,别号君常 1614-1688)的禄位入祠青云亭,并分别刻碑文[21],同时作《薛文舟纪梦碑》,提到李为经之子李正壕(又名仲坚 1663-1708)继父亲任甲必丹[22]。
这四块碑刻十分重要,表示薛佛记对青云亭的史料和文献的重视。今天有关郑芳扬、李为经、李正壕的资料,多来自这些碑刻。如果没有这四块碑刻,后人就无法撰写马六甲早期华人史。此外,将这三位甲必丹牌位入祠,展现了薛佛记崇敬先贤、礼拜古圣的形象 。1847年,薛佛记在马六甲逝世,享年55岁, 葬在三宝山,颇有中国传统 “落叶归根” 的思想。其墓碑刻着:
道光廿七年岁丁未桂月谷旦
浦邑皇清特授呷政谥维邦薛府先生之墓
男 坤元、荣樾、荣茂、茂元、德元;女 琼娘、爱娘、英娘、水娘、庚娘、招娘、添娘、恩娘、金娘
温娘、乙娘;孙 有礼、有仁、有义、有智 仝立石[23]
马六甲的薛氏宗祠内也存有薛佛记神主牌[24]、薛佛记像及恭赞[25]、陈明水贺联[26]等。
上述薛佛记墓碑与薛氏宗祠中的文物,有几个名字值得注意:(男)荣樾、茂元;(孙)有礼;(愚女婿)陈明水。
(孝男)荣樾 (See Eng Watt 1826-1884) 是薛佛记的次子(养子),经营船务生意, 长期往返新加坡、厦门之间[27]。他也是薛佛记遗产的信托人及执行者[28]。(长孙)薛有礼(See Ewe Lay 1851-1906) 创办《叻报》,为新加坡乃至东南亚的首家华文日报,并坚持了半个世纪以上的悠长岁月[29]。薛有礼的弟弟薛有福(See Ewe Hock 1862-1884) 曾服务福建海军,1884年于中法马江之役殉国[30]。荣樾次子有文,汇丰银行买办。有文长子中华(See Teong Wah 1886-1940),热心社会事业,曾受封太平局绅。历任新加坡市政局局长(1919年),新加坡中华总商会会长及新加坡福建会馆主席等职[31]。
薛佛记四子茂元(亦作源See Moh Guan ? - 1879),1879年任恒山亭大董事,“捐金捌佰元”,率众重修[32]。自开埠以来直到1920年代,一百多年来,薛氏家族对新华社会的发展所作出的贡献,值得歌颂。
天福宫大董事
薛佛记的女婿陈明水(Tan Beng Swee 1828-1884 青云亭第四任亭主)是另一位新呷两地华人社会领袖陈金声的儿子。当薛佛记退居第二线后,新华社会的领导地位由陈笃生取代。1850年陈笃生辞世, 此时新华社会领导层出现真空现象。因为后起之秀的陈金钟 (Tan Kim Ching 1829-1892)尚年少(时年21岁),他要在10年后才登上历史舞台。从1850年至1860年这10年间,新加坡福建帮的领导人就是由陈金声代摄,为日后陈金钟正式接管天福宫大董事舖路[33]。
陈金声,字巨川,祖籍福建省永春县桃城镇丰山村,他与薛佛记有姻亲关系。陈金声是新加坡华文教育的创始者。从具有争议的第一间华文学塾崇文阁(1849年)到萃英书院(1854年)的正式成立,都有陈金声的参与[34]。此外,在50岁寿辰之日,他捐出1万3000元给殖民地政府元作为改善居民用水的困境。《陈金声遗嘱》(The Last Will and Testament of Mr.Tan Kim Seng)中还特别写明萃英书院及新加坡书院(今莱佛士书院)各得其捐款600西班牙元;陈笃生医院(Tan Tock Seng Hospital)得捐款1000西班牙元。陈金声亦捐款给在马六甲的医院与“大众爷”的华人庙宇或慈善机构500西班牙元。垂暮之年,对新呷两地的教育与社会公益犹耿耿于怀,令人感动[35]。
就是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使得当年的华族社会,在没有殖民地政府的特别照顾下,依然可以繁荣发展。陈金声的急公好义,也影响其家族后人。哲嗣陈明水继承父业志,在光绪十三年(1887年)“捐金四佰元正”重修崇文阁[36]; 萃英书院也由他扩建[37]。长孙陈若锦(Tan Jiak Kim 1859-1917 陈明水之子)更秉承先志,从而宏大之。若锦也热心社会公益, 发起剙办爱德华七世医学堂(King Edward VII College of Medicine,1904年, 中央医院的前身)等。提倡文教,替海外迁民奠百年之丕基,卓识远见,楷范后人。陈金声家族致力教育事业,历三世而不衰,实在难能可贵[38]。
今天马六甲的荷兰广场 (Dutch Square) 上的陈明水钟楼(Tan Beng Swee Clock Tower), 是陈若锦于1886年重建,以纪念其父陈明水。旧时钟表是奢侈品, 乃富有者专用, 19世纪钟楼为马六甲报时,造福广大市民,值得一书 [39]。
陈金声在薛佛记故世后继任青云亭第三任亭主(任期:1847-1864)。兹后任亭主者为其后人陈明水、陈若淮,直到1915年亭主职位被废为止[40]。
前文述及,陈金声代摄天福宫大董事,为日后陈金钟领导新加坡福建帮舖路。陈金钟在新加坡历史上赫赫有名,他系天福宫首任大董事陈笃生的长子。幼年受英文教育,亦受传统文化的熏陶,是19世纪时最具影响力的人物。陈金钟能操流利的巫语、泰语, 因而使他在商业界外的其他领域中, 有出色的表现。和平时期,他积极参与立法议会、市政委员会的事务,协助殖民政府对本岛的治理及策划; 又时常举行盛大的宴会, 广邀各族领袖、政府官员,聚集一堂,互相交换意见, 以促进社会的和谐。 骚乱期间他成了和事佬, 调解华族间的纠纷, 维持地方法律与秩序[41]。
1852年,陈金钟捐3,000元修葺陈笃生医院, 并扩建其两翼病室及改进院务, 此举造福人群, 值得一书。1864年陈金钟受委为五位华人陪审员之一;1871年被封为太平局绅 (Justice of Peace) [42]。
此外,陈金钟曾出任吉打(Kedah)苏丹顾问[43],亦代表日本、暹罗、俄国三国担任驻新加坡领事,被泰皇封为“佛耶”(Phya Anukul Siam-Kitch Upanich Sit Siam Rath,意即侯爵)的荣衔。1888年,日本也授予 “勋三等旭日章”(3rd Class Decoration of the Order of the Rising Sun) [44]。
1866年,陈金钟向暹罗政府提出承包泰国南部的甲武里(Kraburi)、麟榔(即拉廊 Ranong Province)、大孤巴(Takua)矿业的要求, 与当地华商许泗章竞标包税权(farming system),但没有成功[45]。陈金钟在泰国也有 “振成米较”和 “振成栈”。“振成栈”从事大米贸易,但目前没有资料显示他从泰国运大米到新加坡的记载。据推测,大米可能运往香港或中国。当年新加坡已有不少米行, 邱菽园与陈嘉庚两人的父辈都从事米较生意。新加坡市场小, 竞争激烈,陈金钟选择向外发展显示了他与众不同的视野与远见。
陈金钟既是新加坡历史上的显赫人物,我们也在位于今天厦门市海沧区青礁慈济宫中的《重修慈济祖宫碑记》(1896年),发现 “陈金钟二品衔候选道、驻新加坡、暹罗总领事,捐英貮拾大员”的刻字[46];而早在咸丰七年(1858年),上海泉漳会馆重修,陈金钟的“陈振成号 捐规银八百两正”,位列捐银人首位[47],足见陈金钟身份认同的多重性。郑来发认为,1858年陈金钟可能与上海有生意往来,才会捐银重修泉漳会馆。他在暹罗、西贡(Saigon)的碾米厂,也可能有一部分大米是运往中国销售[48]。
早年的天福宫似乎已建立了一套良好的选举系统,三年一选,具有相当的民主意识与观念。陈金钟之子早逝,其事业由孙子陈武烈继承。继陈金钟领导层后,1897年初,陈金钟长孙陈武烈(Tan Boo Liat 1874-1934)成功当选天福宫大董事。陈武烈任天福宫大董事, 从1897年到1916年凡18年,任内完成重修天福宫 (1906年)[49]。陈笃生、陈金钟、陈武烈祖孙三人领导天福宫前后60年,历三世不衰,传为佳话。
陈武烈积极参与社会活动[50], 曾任新加坡女子学校 (Singapore Chinese Girls’ School, 1899年创办) 财政; 1906年6月,他與林文庆医生及殷雪村医生设立振武戒烟善社,反对抽鸦片。中国驻新加坡总领事孙士鼎特地向外务部报告此事[51],同时也知照殖民地总督,以奨励陈武烈对禁烟运动的贡献。
1910年泰国的报德善堂创立,当时陈武烈已接管“振成栈”。陈武烈慷慨资助报德善堂[52]。报德善堂乃潮籍人士创办,闽藉捐款人士唯陈武烈一人耳;还有泰国《天华医院成立八十周年纪念特刊》在《光绪甲申年捐题倡建本院芳名录》部分,有“陈振成捐银4000铢”的记载,所捐献数目在捐款人中的前10名[53]。可见陈氏家族捐助慈善事业是不分藉贯与地域的[54]。
1903年,泰国华侨创建泰京天华慈善医院,陈武烈也积极捐助。医院落成时,泰王拉玛五世(Rama V)亲临主持揭幕典礼。在《天华医院董事会历届董事芳名表》中,“振成栈”从1906年第一届起,连任六届董事直至1911年。1913年,“振成栈”被大火烧毁,“振成栈”的衰败可能与这场大火有关[55]。
1930年,泰国中华总商会举行新会所开幕, 出版《暹罗中华总商会开幕纪念刊》。该刊内容记载陈武烈捐250泰铢,说明他此时经济已走下坡,这是陈武烈在泰国的最后记录。1932年陈武烈移居上海,两年后辞世[56]。她的一个女儿(吉蒂)在上海求学竟付不起学费,后由国民政府中央抚恤委员会发“给一等一次恤金一千元”支助她[57]。
凤山寺总董
青云亭首任亭主梁美吉辞世前三年,他的三弟梁壬癸 (Neo Jin Quee 生卒年不详)在新加坡创建凤山寺。凤山寺是新加坡南安社群的祖庙,梁壬癸因此成了新加坡南安社群的开山鼻祖。根据《重修凤山寺石碑记》 (1868年)记载,“清道光丙申年” (1836年),“梁壬癸” 以“总董”身份在“丹戎巴葛之山阿”创建凤山寺,开启了南安人在新加坡发展的历史里程碑[58]。
长期以来,梁壬癸的身份是个谜,直到2014年5月,其位于武吉布朗的墓地被发现,他的生平事迹才变得明确清晰。梁壬癸的墓碑刻着“皇清显考谥振荣梁公”。“振荣”是梁壬癸的谥号。他的墓地是在1927年4月26日迁到武吉布朗的,至今依然并列在坟场内一个荒芜角落[59]。
民间学者吕世聪与洪毅翰曾致力于梁壬癸的研究。根据光绪十年(1884年)的《诗山凤坡梁氏族谱》所载,梁壬癸的父亲是梁家出洋谋生的第一代。族谱有关于梁壬癸的资料不多,只说他“字一宗, 玉树公三子,生乾隆年间,与兄在槟叻呷开拓,生卒不知”。他有两个兄长:梁天成与梁美吉[60]。1840年天福宫创建时,梁壬癸捐金24元[61]。
梁家一门俊杰,梁天成和梁美吉的儿子后来移居新加坡。1831年,庆德会[62]在新加坡创立时,梁天成的长子梁赞元(一作梁瓒源Neo Chan Guan 1804-1857)[63],和梁美吉的长子梁添益都是该会的创建人之一[64]。梁赞元也担任过萃英书院的董事[65]。崇文阁的碑文记录了他当时曾承包建筑工程,得到了5407.15元的建筑费,可见梁赞元是一名建筑商[66]。
梁壬癸在新加坡创建凤山寺, 主祀广泽尊王。本地闽帮有主办“三年一届”的妆艺大游行习俗,凤山寺是游行队伍必经之处。广泽尊王在迎神赛会中,是与恒山亭的福德正神(大伯公)、及金兰庙的清水祖师并列,作为三大神像之一,被恭请到天福宫内“观剧”(酬神演戏),接受信众的膜拜[67]。可见凤山寺地位的重要,也已被福建帮的总机构所认可。
如果说南安人的信仰是随南安移民南来,那么,把中国民间信仰掺入本地元素的始作俑者,就是这批来自马六甲的峇峇。青云亭、天福宫、凤山寺的建筑物及其碑刻,正是历史的见证。
新呷两地 一衣带水
本文结束前,有必要对来自马六甲的薛、梁、陈三大姓氏之间的关系,予以理顺。
开埠初期,新呷两地华社的最高领导机构:在呷青云亭,在叻恒山亭。梁壬癸的兄长梁美吉(薛佛记妹婿)是青云亭第一任亭主;恒山亭大董事薛佛记, 其女婿陈明水,是陈金声的长子。
薛佛记是当年新华社会最高领导人。退居二线后回到马六甲, 继梁美吉任第二任青云亭亭主。此时新华社会的最高领导机构也由恒山亭转向天福宫,大董事是陈笃生。陈笃生辞世后,陈金声(薛佛记姻亲,青云亭第三任亭主)代摄天福宫大董事10年,为继起的陈金钟(陈笃生长子)铺路。
天福宫左右有两座建筑物:一是崇文阁;一是庆德会。陈金声创办崇文阁,梁赞元(梁美吉侄子)是承建者;梁赞元在庆德会碑刻中为主要人物。庆德会是新呷华商互助会,也可说是马六甲峇峇商人集团在新加坡的联络站。
这批来自马六甲的峇峇,都与青云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好说明了“19世纪初期的新华社会是和马六甲社会分不开的” [68] 。
我们再从一个很直觉的印象来证明:马六甲的宝山亭(即三宝井所在处),其建筑格式与新加坡的恒山亭相似;还有,新加坡的直落亚逸街可说是“克隆”(复制)马六甲的甲板街(Jalan Tukang Besi 英译为 Blacksmith Street)。沿甲板街的主要三大建筑:青云亭、兴都庙(Sri Poyyatha Vinayaga Moorthy Temple)、三多庙(客属大伯公庙),与直落亚逸街的天福宫、纳哥德卡回教圣殿(原名Shahul Hamid Durgha,今名Nagore Dargah)、海唇福德祠,有异曲同工之妙。
早年新华社会是呷华社会的翻版,无庸置疑。以薛佛记家族为首,加上陈笃生与陈金声两大家族,及梁美吉、梁壬癸兄弟,他们通过联姻方式,编织了一个牢固的社会领导层网络,同执 新华、呷华社会领导之牛耳, 成为新呷两地的豪门。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新呷两地一衣带水,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期间,两地华社拥有同一批领袖人物。今日新加坡的繁荣,有马六甲华族先贤的贡献!
初稿2017年05月05日
2017年08月09日完稿
[5] 峇峇即土生土长华人 (Peranakan), 亦称侨生或海峡华人(Straits Chinese), 他们吸取了马来文化,又保留些许中华文化. 平时在家中使用马来语及英语, 男的叫峇峇(Baba), 女的叫娘惹(Nyonya)。
[9] 道光三十年岁次庚戌年荔月《建立天福宫碑记》(1850年):“…我唐人食德思报,公议于新加坡以南直隶亚翼之地创建天福宫…”,参阅丁荷生 许源泰主编,《新加坡华文铭刻夤编 1819-1911(上册)》(中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页133。
[12] 青云亭座落于马六甲市区的庙堂街(Temple Street),是新马两地历史最悠久的古庙, 约建于1673年。青云亭实行亭主制历91年,共有六位亭主,各亭主姓名及其在任年代如下: (一) 梁美吉 (1824-1839); (二) 薛佛记 (1839-1847) ;(三) 陈金声(1847-1864) ;(四) 陈明水 (1864-1884); (五) 陈明岩 (1884- 1893) ;(六) 陈若淮 (1893-1915) 。亭主制度取消后,由四大理事代行亭主权。最早四大理事是傅金忠,曾德才,陈祯禄与罗金水。--- 参阅《马六甲青云亭》(http://www.mba.net.my/mybuddhism/Temples/QingYunTing-Melaka/MyBuddhism-Temple-QingYunTing-Melaka-Content.htm)。
[14] 根据《东山薛氏家谱》(页10)所载,薛中衍“娶邱氏名香,官邱兴祖之四女”,与薛佛记所撰《邱兴隆配享木牌文》有出入。《木牌文》云:“公……讳兴隆”,而《家谱》只言邱兴,漏一“隆”字;又:《木牌文》云“邱香”为三女,名非为香,而为养娘;《家谱》则说是四女。因《家谱》编纂年代甚迟,错误难免,故当以薛佛记所言为是。-- 参阅庄钦永,〈东山薛氏家谱〉校补,载《联合早报》, 1988年5月8日。
[15] 兹录《邱兴隆配享木牌文》全文于后:“公,邱府之苗裔也。讳兴隆,世居榕城新安。少倜傥有远志,贾于呷国,遂族焉,以为源远流长之计。讵意皆妻王氏讳三娘弃世,不得兰孙桂子。緜緜葛垂,森森竹立,竟成伯道之痛,伤如之何?幸有生下三女:长曰鸾娘,次曰凤娘,三曰养娘,即余之母亲也。余虽属外孙,宁不目击心悲!欲从祖附食,议非其伦。欲等祝以孝告,后恐难继。第为此事,寸衷耿耿,莫可明言。爰请呷中列位褚耆老,仝同公议配享之事,蒙其许诺。而外祖考妣之神,有所凭依,实余之厚幸也。余将外祖二位神主,配入青云亭内,与曾六官(即曾其禄)同龛。即备出呷钱壹仟文银盾,充公为业,以便上下相承,代为生息,聊备四时祭祀之需,庶乎笾豆钘羡,世世得充其实。 和祀蒸尝,时时勿替其典。因为之序,勒牌以美崇祀,永垂不朽云尔。”,参阅《马来西亚华文铭刻萃编(第一卷)》,前引书,页244。
名田娘,次名和娘, 三名世娘(邱氏出,适泉州南安县梁美吉官), 四名文娘, 五名瑞娘” ;又参阅青
云亭《梁美吉碑》(道光戊申年,1848年)。
[20] 《敬修青云亭序》碑 ( 道光二十五年 ,1845/46年):“窃惟鸿基垂世,先哲之弘谟堪称,纬业咸新,后生之素抱有在。粤稽我亭,自明季间,郑李二公南行,悬车于斯。德尊望重,为世所钦,上人推为民牧。于龙飞癸丑岁,始建此亭,香花顶盛,冠于别州。民丰物阜,共仰神灵之所庇,猗歟休哉,皆赖先代之善作者也。厥后曾陈诸公,相踵蒞任,仁义居心,化行俗美,芳声丕著,政绩可嘉,兼不惮劳捐金鸠工,营盖兰若,尊崇佛国,此诚美举,效之固宜。第人以代迁,物以日蔽,青云景色,只见榛棘含烟,禅舍僧堂,惟有鼯鼠棲栋而已。幸有甲必丹大蔡君,卓尔迈众,继秉呷政,广发善心,不惜重赀,义举首倡。爰督海关诸同人,重兴斯亭。于嘉庆辛酉岁,告厥成功,美轮美奂,令人敬仰。计今道光廿五年,将有四十余载矣,历多年所,瓦木废颓。舟既推为主治,往来于斯,巡簷趋堦,覩此香界,几化荒庭;触目关心,不能忘怀,舍我谁咎。感佛光之普照攸远,念先贤之创造维艰,一旦任其自倾,深负前哲之功,欲行捐题,殊费周章。舟不忍坐视,愿为仔肩之任,鸠匠仍贯,虽无画栋雕甍之巨观,却免栋折榱崩之贻患。不特舟一人实受其福,定见阁呷降福孔多于无疆耳。特此敬序。圭海陈俊卿撰文 道光廿五岁乙巳季冬吉旦,漳郡浦邑亭主薛文舟谨志”—录自《马来西亚华文铭刻萃编(第一卷)》,前引书,页245。
[22] 薛佛记梦境未必真的,可能只是为立郑李二公禄位,藉以加强青云亭亭主社会地位之托词而已,颇有“绅权神授”之意。《薛文舟纪梦碑》全文录后:“舟因昼梦,而序其略:予方昼而寝,梦见一儒雅之士,玄冠缟衣,轻文尚质,恂恂朴实,威仪堪仰,昂然直入,向予而叹曰:嗟呼!世风之不古也,子其知之乎?予应之曰:未也。今将语汝。夫郑李二公之初蒞呷政也,化行俗美,家室和平,讴歌弗厌,讼狱无闻。实前辈所不能语,后进靡得而言。故其丰功盛烈。足以垂休光,照后世者,莫不由此始矣。弟年历悠远,踵起之人其绩屡迁,遂至泯灭,耿介之意莫伸,抑郁之怀靡愬,斯亦九原之遗憾者也。幸子之任于斯,则有慈祥愷恻,欲稽古而记今,以成一世之美。故郑李二公,政绩丕显,是皆子之力也。虽冥冥之中,亦有少补焉,子其勉之。予恍然问其姓:则曰李,问其名,则俛而不答,飘然顾笑。将束整衣冠,若虚左以待,渺无踪迹。予亦惊悟,但见斜红将坠,凭几而坐,遂有深思远虑,髣髴予怀,未易形言,殊有结绳系之矣。忽焉,予姻翁李义育官,偶刊门庭,陈乃李为经公令嗣二舍讳芳号仲坚之事,若符所梦。噫!予知之盖为郑李二公之祀典有徵,而仲坚公之神牌,独点点不语,故托予梦而将为之安乎?予抚膺自问。诚哉英伟人也。询其来由,亦职授甲必舟。然宏懿明敏,世载其英,故得任理呷政,循声远播,为国所器,舟亦概闻其作述咸著,缵绪并驱,盖亦廖廖罕覩矣。故修德行仁之事既设,温恭允塞之道尤備,所以德隆业广,令人揄扬不置,岂虚语哉。而今而后,乃知公桥梓,明德惟馨,咸在于此。应其神位,再入祀典,仝为经公配享,使神各有所凭依,庶乎典祀无荒于眤,是或一道也。舟是以再備壹佰大员,充为公业,仍依前规,上下相承,如贯珠可也。因梦并记云尔。道光廿六年岁丙午腊月 吉旦 漳郡浦邑亭主薛文舟再志 澄邑 陈廷选敬撰”。--参阅《马来西亚华文铭刻萃编(第一卷)》,前引书,页249。
[24] 《皇清显考谥维邦薛府君一位神主》牌内藏一纸条记录薛佛记的生卒年月:“父讳佛记行 享年五十有五岁 生于乾隆癸丑年九月廿四日亥时 卒于道光丁未年九月十八日丑时 葬在勿女西山穴口 癸向丁兼丑未用 缝针丙子丙午分金 牛字七度 柳字 四度”参阅《马来西亚华文铭刻萃编(第一卷)》,前引书,页425-426。按乾隆五十八年癸丑九月廿四日亥时为1793年10月28日;道光廿七年丁未八月十八日丑时,即公元1847年9月26日。
[25] 《恭讚》云:“文舟翁大人谥维邦薛先生宝像。文曰:慈悲济世,惠及闾阎,婆娑为人,恩溥六呷。遐思舟翁,功高德重,当世不可无一,后世不能有二。今虽音容莫覩,形迹渺冥;然其堂堂品格,肃肃神明,自足置高风于千古而流名于后世耳。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桂子兰孙,莫不瞻仪容而下拜;左昭右穆,自当按春秋而享祀。诗曰:告尽虔诚一点心,神灵赫濯自来歆,俎豆馨香期勿替,克昌厥后福长临。金浦东山宦乡氏薛春魁盥手撰书”,参阅《马来西亚华文铭刻萃编(第一卷)》,前引书,页426。
[26] 《陈明水贺联》曰:“恭贺 薛府文舟翁大岳父安座之庆 业剏兰邦,堂杒相承绵世泽;基开海国,箕裘克绍振家声 愚女婿陈明水顿首拜赠□□”,参阅《马来西亚华文铭刻萃编(第一卷)》,前引书,页427。
[27] 1854年,薛荣越、茂元(茂源)、坤元(坤源)、德元(德源)等几兄弟合资创办“锦兴船务行”,开辟新加坡与厦门之间的航线,并在厦门设“锦兴分行”,由薛荣越负责业务。又参阅柯木林主编,《新华历史人物列传》(新加坡:教育出版私营有限公司,1995年11月, 第1 版),页 213。
[28] “The Will of See Hoot Kee, deceased”, original document dated 22nd Sep 1847. Certified true copy by the Supreme Court of the Straits Settlements on 20th Mar 1924.
[29] Chen Mong Hock, “The Early Chinese Newspapers of Singapore 1881-1912”, (Singapore: University of Malaya Press, 1967), p. 24。
[30] 《东山薛氏家谱》,页 11 : “考讳有福,乃荣樾(螟蛉子)第三子,係王氏(如意)所出,生于同治元年(1862年)壬戌十二月十五日亥时。自八岁习中华书。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三月在江苏上海县应出洋肄业总局考试,蒙列优等,赏给官学生衔取录,侯派出洋。于七月隨同之批委员邝其照驰往美国。九月抵美,奉派在士布令非炉地方学习语言文字。光绪元年(1874年) 调赴厚诺地方实学院肄业。三年七月升赴该处中书院。六年四月考进波时顿大书院学习工艺。七年(1881年)四月考起第三班,即奉调回华。八月抵沪,九月选派到福州船政衙门,蒙总理船政大臣黎,考验赏给军功七品顶戴。十月派入后学堂, 学习水师驾驶、天文算学、战阵等技。八年六月考列优等。十一月派赴扬武轮船学习帆索枪礟, 涉历风涛。至十年(1884年)七月初三日傍午,为法人寇福垣马江,考见危授命,尽忠殉难,没于王事,仅廿三岁而已”。薛有福是此次海战中殉国的唯一本地清朝海军军官。今天,在福州马尾昭忠路,我们还可以看到当年奉旨建造的昭忠祠,祠中的石碑上镌刻着736名阵亡官兵的姓名,其中就有:“扬武”舰留美回国练生六品军功薛有福” 的刻字,永铭青史。
[32] 光绪伍年岁次己卯孟夏月(1879年)《重修恒山亭碑志》。此碑己毁,今参阅《新加坡华文铭刻夤编 1819-1911(上册)》, 前引书,页 83。又:薛茂元娶陈笃生之侄女荫娘(Tan Im Neo 陈有郎之三女)为妻。
[34] 《兴建崇文阁碑记》(同治六年,1867年) 淸楚记录了陈金声“捐金捌佰捌拾元”, 成为大董事。萃英书院成立时, 他又捐献 “基地壹所值价银一千七百一十元正” 作为建筑用地。萃英书院的大董事也是陈金声 (碑文镌刻其号陈巨川,见《萃英书院捐题石碑》,咸丰十一年, 1861年)。陈金声作为新加坡华文教育的开创者,其地位无可取代!
[35] 柯木林,<传统与前卫:难得一见的先贤文献>,载柯木林著, 《从龙牙门到新加坡:东西海洋文化交汇点》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12月),页 233。西班牙元是当年东南亚一带流通的货币,又称宋银(吕宋钱币)。
[37] 大清光绪贰拾有贰年岁次丙申秋八月(1896年)《萃英书院募捐芳名碑记》:“丰兴号喜捐大银壹仟肆佰元正”。丰兴号仍陈金声家族商店宝号,参阅《新加坡华文铭刻夤编 1819-1911(上册)》, 前引书,页 355。
[40] 参阅《马六甲青云亭》, 网上资料http://www.mba.net.my/mybuddhism/Temples/QingYunTing-Melaka/MyBuddhism-Temple-QingYunTing-Melaka-Content.htm。
[41] 陈金钟通过他的妹夫兼生意代理人李清池(Lee Cheng Tee),承包了霹雳河的两项饷码,从那些有意从霹雳出口锡矿的矿主矿商手中,收取以锡锭形式支付的出口税,从而控制霹雳的“一揽子”鸦片饷码。他能以高价供应鸦片给矿主,以换取被压低的锡锭。也就是说,陈金钟无需拥有或提供资金给任何矿场,就能获得拉律的锡矿供应。19世纪60-70年代 , 陈金钟也深入参与了暹罗南部沿海的春篷府和另外三个马来邦属:雪兰莪、森美兰、彭亨的饷码承包和锡矿业。过去说法是陈金钟调停霹雳暴乱,其实也就是义兴与海山的饷码承包之争。所以他有条件从中得利 ,可见他有一定的会党背景。有说陈金钟可能是义兴领导人,但目前找不到资料证明。-- 参阅黄裕端著、陈耀宗译 《19世纪槟城华商五大姓的崛起与没落》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12月),页 132-135。
[43] 吴龙云,《14 - 19世纪暹罗华人的经贸发展研究》,台湾:成功大学历史研究所硕士学位论文,2002年6月,页110。
[44] 杨进发作,陈万发译, 〈十九世纪新加坡华族领导层〉 ,载柯木林、吴振强编,《新加坡华族史论集》(新加坡:南洋大学毕业生协会,1972年),页44。
[46] 青礁慈济宫历史悠久,主祀保生大帝。宫内保存的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重修慈济祖宫碑记》中,出现不少来自新加坡的捐款者,其所捐的款项,最高为“缘银壹仟两百大员”、其他则有肆佰、壹佰、伍十、肆十、乃至十元、三元、一元不等。--参阅厦门海沧政协文史委编,《保生慈济文化专辑》(2008年4月出版) 及曾玲,《侨乡碑文中的新加坡华社领袖》,载《源》双月刊 (期128) , 新加坡:新加坡宗乡会馆联合总会,2017年8月, 页 8-9。
[50] 陈武烈亦是同盟会会员,主张革命倒清,为孙中山的挚友与忠诚支持者。1910年,陈武烈于花柏山下的秉德路(Pender Road) 修建豪华别墅金钟大厦 (Golden Bell Mansion),以纪念其祖父陈金钟。1911年12月15日(星期五),孙中山回国就任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途经新加坡,住宿金钟大厦。
[51] 参阅〈新加坡总领事孙士鼎为职商陈武烈等集款设振武戒烟善社事致外务部申呈〉(光绪三十二年五月初九日 1906年6月30日),及〈新加坡总领事孙士鼎为华商开办戒烟所情形事致外务部的申呈〉(光绪三十二年五月二十六日 1906年7月17日)〉,载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国与东南亚各国关系档案史料汇编》(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8年4月第1版),页324-325。
[56] 此后有关陈武烈的资料极少,直到1934年10月17日,我们才从《星洲日报》上看到他逝世的消息。当年报载他于“二年前返国”(即1932年回到中国),在中国患脑出血症逝世,享年60,遗骸火化后运回新加坡安葬, 逝世时最后职衔为侨务委员会委员。陈武烈的墓地在俗称咖啡山的武吉布朗坟场(Bukit Brown Cemetery),古墓设计独特,墓的两旁各有六道“金光”,相信是受到国民党党徽设计的影响。
[62] 庆德会是新加坡早期福建籍商人互助团体,又称庆德公司。他们都是来自马六甲耒的峇峇,庆德会类似今天的"峇峇公会”,藉以联络峇峇之间的情谊,1831年成立。创始人为杨金水、徐钦元等36人。会员结拜为兄弟, 选举会主一人及谋事、参议等职员。入会时每人需缴100元作为救济基金。如遇某一会员逝世, 其他会员须援助其家属, 直至其子女成年自立。会员仅限于创始人的后裔。1962年注册为社团。 -- 参阅吴华,〈不被注意的庆德会〉,载《石叻古迹》,前引书, 页60;又参阅庄钦永、林孝胜,《新加坡庆德会研究》,载《亚洲文化》期5,1985年4月,页58-67;林孝胜,〈庆德会:新加坡华商互助会的组织与运作〉,载《亚洲文化》(新加坡:亚洲研究学会,1993年6月),期17,页154-167。
[63] 《 诗山凤坡梁氏族谱》(页 1783):“赞元,字祖乾,号敦厚,天成公长子。生嘉庆甲子年十月廿五日寅时,卒咸丰丁巳年十二月初四日丑时,葬寔叻屿。在日回家娶古湖谢氏和娘,生嘉庆己巳年八月十八日未时,男三:瑞鹏、瑞对、瑞凤”。
[65] 咸丰拾壹年岁次辛酉荔月乙未(1854年)《萃英书院捐题石碑》 ,参阅《新加坡华文铭刻夤编 1819-1911(上册)》,前引书,页353。
[67] 清光绪二十七年(辛丑)八月十八日(公元1901年9月30日 星期一),《叻报》在一则题为《迎神邀福》的新闻中,就报导了一年一度的迎神盛会:“本坡闽商每逢辰、戌、丑、未之年为迎神赛会之举,此乃三年一次。本月中秋之日,源顺街、顺丰街、中街、兴隆街、三美街五股头值年司事人等齐到天福宫神前杯卜,已定十月初八日迎请恒山亭福德正神、及风山寺广泽尊王、并金兰庙清水祖师三神像到天福宫内观剧,至于送神回庙,则在十二月初四云”。
[68] 陈育崧, 〈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绪言〉,载《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前引书,页10。
《联合早报》- 南明古城马六甲 (2020-08-13)
节本载《怡和世纪》 (新加坡:怡和轩会刊, 期 33),2017年10月/2018年1月,页84-86
1644年,崇祯皇帝自缢,明朝遗臣拥朱由崧登基,开启南明年代。国乱纷纷之际,南明人离开故土,马六甲成为南明人的新家园。
崇祯十七年(1644),闯王李自成发兵攻打北京,一路攻克大明城门直抵紫禁城。眼见城池失守,崇祯黯然步入煤山自缢,明朝遗臣在南京拥护福王朱由崧登基,开启南明的年代(1644-1683)。在国乱纷纷之际,南明人离开故土,在海外寻找新桃花源。
开基马六甲
荷兰于17世纪在东南亚各地建立殖民地,1619年占领雅加达,1624年统治台湾。在1641年,荷兰军队击败葡萄牙,成为马六甲的统治者。这是场剧烈的战争,当时瘟疫猖狂,居民在战火中四处逃亡。马六甲战后恢复平静,在南明的年代成为南明人的新家园。
李为经(1614-1688)号君常,厦门嘉禾人,因明季国祚沧桑,1644年遂航海而南行,县车此国。学者揣测早期男性移民都是单身南来,他们和马来妇女通婚,后代都是混血儿,从张礼千、巴素到颜清煌都有这样的观念,这论点其实不正确。近期阮涌俰以《厦门光裕堂李氏族谱》为依据,指出李为经携带南明妻子徐惜娘到马六甲,一起来到的还有兄长李为纪和堂弟李绵生。在动乱的年代,南明人飘洋过海并非为了经商,而是携带家眷避难的家族式移民。
郑芳扬(1632-1677)漳州龙溪人,神主牌刻着大明甲必丹显考芳扬郑府君神主。他父亲“贞淑郑公”神主牌内的记录,郑贞淑生于万历丙戌(1586年),卒于隆武戊子(1648年),葬三宝山。1645年,郑芝龙在福州拥护唐王朱聿键称帝,年号隆武,隔年他在汀州被掳杀。当时几名明室后裔相继称帝,同时冒出多个年号,郑贞淑身在海外,仅能延续使用这个已经消失的年号。
荷兰延续葡萄牙制度,统治马六甲后就委任甲必丹,因华人流离四散,华人甲必丹最初从缺。郑芳扬父亲逝世时他只有16岁,比李为经年幼18岁,却在李为经之前受委为甲必丹,这是因
为家族更早抵达而被视为开基马六甲,象征南明人南迁马六甲的开始。
南明古城
在清军相继攻陷福州、舟山后,鲁王朱以海1651年来到金门,隔年桂王朱由榔定都龙安,孙可望、李定国和郑成功则展开海陆反攻,南明大有中兴之势。1662年,吴三桂昆明处死桂王,郑成功在台湾突然逝世,鲁王则病逝金门。荷兰和清朝军队随后联合攻打金门与厦门,岛上居民四散避难。眼见故国被占领回乡无望,异乡人都成为明朝遗民。
青山亭是马六甲最古老的华人庙宇,《敬修青云亭序牌》提及:
郑李二公南行,悬车于斯。德尊望重,为世所钦,上人推为民牧。于龙飞癸丑年始建此亭。
龙飞不是年号,南明癸丑年理应为1673年。郑芳扬和李为经将南明移国至此,青云亭就如南海飞来的寺庙,大明文化在异域传播。李为经更恩泽幽冥,他出资购地,三宝山成为南明人最后长眠之处。
马六甲人口在1675-1688年之间升降不定,介于3000-5000人之间,华人在160-426人之间起伏,数据显示女性同样具有流动性。1678年共有426名华人,127名男性、140名女性和159名孩童。李为经夫妇也开枝散叶,育有儿子正坤、正壕(1662-1708)和女儿瑞金、成金。李成金(1661-1725)嫁给曾其禄(1643-1718),他祖籍鹭江(厦门),神主牌以避难义士自居,或因厦门沦陷而南来,其子曾应葵继任甲必丹直到1725年。
面对南明人的反抗,清朝在顺治和康熙年间实施严格的海禁,并颁下迁界令,强迫沿海居民往内地迁移30里。南明和郑成功政权相对开放,出海的都是南明人。在一个特殊的大时代,马六甲在明朝灭亡后继续传承大明文化,是名符其实的南明古城。
清代船商融入
施琅1683年收复台湾后,康熙一度撤销海禁,在接下来的100多年中,出海政策在允许和禁止,或宽或严之间反复实施。这期间有些船商落户马六甲,结合墓碑、祖谱和传记来看,18世纪中开始频密起来。
据庄钦永《东山薛氏宗谱》校补,薛明绰(1720-1787)娶陈氏为妻,生鹄、衍、藉三子。薛中衍1751年在马六甲出生,他娶邱兴隆(?-1765)之女养娘为妻,女儿薛世娘嫁给梁杞官之子梁美吉——青云亭第一任亭长,儿子薛佛记则出任第二任亭长。
陈金声家族传记指出,永春陈臣留(1737-1784)在1757年来到马六甲,他娶姚随娘为妻,育有缎娘、瑞绒和瑞布。陈瑞布幼年回中国读书,和蔡八娘完婚,生下二男应望和应仪,儿女淑娘和远娘。他后来回来马六甲娶吴侃娘,育有陈应策和陈金声,陈金声家族后来多人出任青云亭亭长。陈臣留事业有成之后,在家乡招募乡民前来,从事民信业的李永侃(敦洪)也在1778年到来,他娶陈留臣之女缎娘为妻,生下李赞美,即李清池、李桂林、李清渊和李清岩家族。
漳州蔡世俊早年和长子昂若南来,蔡昂若1776年卒于马六甲,后来三子蔡士章(1750-1802)也来到马六甲,他娶曾喜娘为妻,育有沧山、沧明、沧杰、沧浪和沧海,继陈起厚之后担任甲必丹。蔡沧杰娶陈起厚之女陈珠娘为妻,其子延珍与曾佛霖之女艳娘结婚。陈月中(1755-1839)来到马六甲之后娶侯汉之女侯玉娘为妻,育有孟郎、有郎和笃生。陈有郎和薛佛记结为亲家,陈荫娘嫁给薛茂元。陈笃生之女霞娘嫁给李清池,陈金钟娶蔡沧杰之孙女蔡霞娘为妻。
马六甲华社人口不多,华族甚少和土著通婚,这造成家族之间互相嫁娶,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使社群更具凝聚力。从南明到清代,马六甲和中国往来不断,当女儿适婚时,父母总会招揽高素质的清代船商为婿,南明人也开始兼容清代文化。清代船商的流入使华族文化传统完好保留,文字和语言都得到良好传承。
南明人落户星洲
海峡殖民地在1826年成立后,新加坡发展迅速吸引马六甲南明人前来,因语言文化相通,他们和中国移民形成新加坡华社。南明人也保留自己的旧传统,马六甲36个家族组成互助兄弟会——庆德会,他们以中文写书信和记录,当时画像中的妇女还穿着明代袄裙。直到1935年,新郎在婚礼中穿着明代服装,这种显现南明文化特征的婚礼曾在新加坡、马六甲、槟城和砂拉越出现,离李为经南来已经将近3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