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早报》- 南安会馆捐献凤山寺文物 老账簿会说话 (2018-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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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3月2日),新加坡南安会馆将其馆藏近百年的七本老账簿,捐赠国家图书馆作为文物永久保存,国家图书馆将把这七本账册数码化,有利后来研究者。这七册老账本到底蕴藏什么玄机?有什么历史价值?本文为你揭开其中奥秘。
位于莫罕默苏丹路(Mohamed Sultan Road)的凤山寺,俗称水廊头凤山寺,是新加坡南安族人精神寄托之所,1836年创建,较之1924年成立的南安会馆还早了88年。凤山寺在南安会馆成立后,归南安会馆所有,由凤山寺管理委员会负责管理。
早年凤山寺的创建人就有做好文献记录的理念。因此,凤山寺在筹建与修复过程中,也留下比较详细的记录。这些纯粹记录建筑材料及开销的账本,曾一度妥善地保存于南安会馆保险柜中,可视为该馆的“镇馆之宝”。
七册账本内容
七册账本是在2009年凤山寺落架大修时发现的。然而当时只有零星的报道,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按时间顺序,七册账本如下:
(一)“大清光绪叁拾叁年岁次丁未孟冬月立”的有两册,即《凤山寺草清(簿)》与《凤山寺总部(簿)》。光绪叁拾叁年为公元1907年。
(二)“光绪34年岁次戊申瓜月英1908年乌兀吉立”的有三册,即《新建凤山寺草清簿》(出入银项工料)、《新建凤山寺日清簿》、《新建凤山寺大总簿》(商人工匠)。瓜月是农历七月,乌兀是阳历八月,乌兀即August,本地土生华人用语。
(三)“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葭月英1910年至1911年吉”立的一册《凤山寺大总部(簿)》,葭月是农历十一月。中国历史上并无“天运” 这年号。由于它是在明朝灭亡之后才出现,所以学者普遍认为,此年号与反清复明或会党有关。这是明朝遗臣(或反清义士)拒绝使用满清年号的一种方式。“天运庚戊年”即公元1910年,正值辛亥革命前夕,孙中山的反清浪潮如火如荼展开的时刻。从“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也符合凤山寺一年一册账本的建制。
(四)“民国34年11月10日立英1945年”的一册《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直到1959年还用此账本。
上述七册账本都是蓝色封面,每本尺寸大小一致,只是厚度不同。最厚的一本《新建凤山寺大总簿》(1908年)有335页,长27厘米,宽24.5厘米,厚4.5厘米;最薄的《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1945年)厚2.5厘米,202页。
账本内页以工整的毛笔字竖写,相信是事后誊写的。每条账目之上盖有红色小印“抄”字,注明已抄录总簿。款项用的是“苏州码子”,这是当年记账惯用的数字。这些资料配合凤山寺建筑图址及建筑物实体,可以清楚了解凤山寺的历史原貌。
七本老账簿最早的一本《凤山寺草清(簿)》,署期“大清光绪叁拾叁年”(1907年),距今已有111年,最近的一册也有73年了(民国34年,1945年)。账本内容繁琐,所记与凤山寺有关的建筑事项至少千条以上。
主要承建者林谋盛之父 账本文字,有些字体十分潦草,只能大致辨认。根据民国二年《重建凤山寺碑记》(1913年)中所刻《新加坡凤山寺碑序》中曾述及凤山寺从原址搬迁时,曾获得英殖民地政府拨给的五万元搬迁费,我们从《凤山寺草清(簿)》账本得到佐证。
《重建凤山寺碑记》中傅孙潴、鼎盛兴与林深泽值得注意,他们都是凤山寺总理。根据1929年12月13日《南洋商报》“代讣”所载,林云龙辞世时,“丧居在新加坡实笼冈律林鼎兴园内”。商号“鼎盛兴”无疑与林云龙有关。林云龙,一作林志义,又名林路,他是凤山寺主要承建者,新加坡抗日英雄林谋盛的父亲,其刻名石柱,存今日凤山寺内。
最早的一册账本《凤山寺总部(簿)》(1907年)中还包括了凤山寺工程项目明细,例如:旧宫地、置地集、杂费、鼎盛兴、工部局、利息集、新宫地、柴料集、牛车工、砖瓦集、水饷集、家器集、剪料集、灰沙集、马车间、油漆集、油香集、镭水。此后在《新建凤山寺草清簿》(1908年)又增加了“芒山集”(芒山,土语,指工地草棚,工人宿舍)。
上述词语中之“集”,相当于现代用语 “科目”的意思。“新宫地”即今水廊头凤山寺;“工部局”是凤山寺在建筑过程中涉及的政府部门。林云龙的宝号“鼎盛兴”也出现在《凤山寺总部(簿)》。
工程明细方面,以1908年的《新建凤山寺草清簿》(出入银项工料)一段记录为例,记录显示1908年8月19日购入五万块红砖,费用110元,此费用归类“砖集”;而运红砖需雇用55牛车工,费用则归类“牛车集”。1908年8月26日雇用小工(杂役)做了七天半,工资3.75元,记入“戈里工集”,都写得清清楚楚。“戈里工”,土生华人用语,工钱的意思。
这些明细,翔实和清楚记录了当时修庙的细节分类,让我们看到了凤山寺建筑从购买建材到施工的情况,弥足珍贵。
距今最近的一册账本《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1945年),内容有:厝税集、存款集、公积欵、万兴利银行、修厝集、杂费集、工部局、亚洲保险局、厝税集。在“什(杂)费集”中,也有不少有趣的记录。
账目透明化向公众交代
庙宇、会馆、学校、戏台等建筑,由于系民间融资,也就是说涉及众人的钱,因此账目必须透明化。凤山寺七册老账本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实物史料。
凤山寺账本在时间上自1906年至1945年,前后40年光景,为我们提供了早年华族建筑史上的原始史料,让我们看到了当年的会计制度。凤山寺的建筑费用及建筑用材,并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无账可查,这些都以很好的会计制度记录下来。
从分类上看,七册账本有草清部(簿)、日清部(簿)和总部(簿)三种版本。纪元方式,最早的一本纯粹用的是大清年号,其他为公元纪元与大清年号、农历纪元、天运纪元、民国纪元混合使用。如“光绪34年岁次戊申瓜月英1907年乌兀吉立”;“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葭月英1910年至1911年吉”;“民国34年11月10日立英1945年”。这些时间纪元的使用,可以看出凤山寺创建过程中的政局变动。
时间记录方面,西历月份以口语化的拼音方式书写,比如2月为“俾不哇里”(February)、4月为“亦不里”(April)、9月为“实添末”(September)、12月为“利暹末”(December)。星期四写成“拜四”、星期五写成“拜五”。中西历并用:“丁未年十一月初一日英1907年利暹末五号拜四日市”;“丁未年腊月二十八日英1908年俾不哇里三十一号拜五日市”等等,不胜枚举。
其他口语化的记载如半年写成“六个月”,办理地契写成“做地牙兰字”(Grant) ,律师费写成“状师费”等。这种方言掺杂英语的字句,应是当年一般“峇峇”(侨生)所惯用与明了的。这些例子,为学者们提供研究“峇峇文化”的素材。
凤山寺在整个建筑过程中,可能不仅这七册账本。有些账本可能遗失了,这七册应该是硕果仅存的。完整的账本记录应该有草清簿、日清簿和总簿三种版本。但1907年缺日清簿;1910∕1911年缺草清簿、日清簿;1945年也是缺草清簿与日清簿,这些年份只剩大总簿。从现有资料看,保存记录最完整的应该是1908年的账本了。
原文:
柯木林
今年3月2日,新加坡南安会馆将其馆藏近百年的七本老账簿,捐赠国家图书馆作为文物永久保存,国家图书馆也会把这七本账册数码化,有利后来研究者。这七册老账本到底蕴藏什么玄机?有什么历史价值?本文为您揭开其中奥秘。
位于摩哈末苏丹路 (Mohamed Sultan Road) 的凤山寺,俗称水廊头凤山寺,是新加坡南安族人精神寄托之所,1836年创建,较之1924年成立的南安会馆还早了88年。凤山寺在南安会馆成立后,归南安会馆所有,由凤山寺信托委员会负责管理。
早年凤山寺的创建人就有作好文献记录的理念。因此,凤山寺在筹建与修复过程中,也留下比较详细的记录。这些纯粹记录建筑材料及开销的账本,曾一度妥善地保存于南安会馆保险柜中,可视为该馆的 “镇馆之宝”。
内容概述
七册账本是在2009年凤山寺落架大修时发现的。然而当时只有零星的报道,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按时间顺序,七册账本如下:
(一)“ 大清光绪叁拾叁年岁次丁未孟冬月立”的有两册,即《凤山寺草清(簿)》与《凤山寺总部(簿)》。光绪叁拾叁年为公元1907年;
(二)“ 光绪三十四年岁次戊申瓜月英1908年乌兀吉立”的有三册,即《新建凤山寺草清簿》(出入银项工料)、《新建凤山寺日清簿》、《新建凤山寺大总簿》(商人工匠)。瓜月是农历七月,乌兀是阳历八月,乌兀即August,本地峇峇(Baba)用语。
(三)“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葭月英1910年至1911年吉” 立的一册《凤山寺大总部(簿)》,葭月是农历十一月。中国历史上并无“天运” 这年号。由于它是在明朝灭亡之后才出现,所以学者普遍认为,此年号与反清复明或会党有关。这是明朝遗臣(或反清义士)拒绝使用满清年号的一种方式。“天运庚戊年”即公元1910年,正值辛亥革命前夕,孙中山的反清浪潮如火如荼展开的时刻。从“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也符合凤山寺一年一册账本的建制。
(四)“民国卅四年十一月十日立英1945年”的一册《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 ,直到1959年还用此账本。
上述七册账本都是蓝色封面,每本账本尺寸大小一致,只是厚度不同。最厚的一本《新建凤山寺大总簿》(1908年)有335页,长27厘米,宽24.5厘米,厚4.5厘米;最薄的《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1945年)厚2. 5厘米,202页。
账本内页以工整的毛笔字竖写,相信是事后誊写的。每条账目之上盖有红色小印“抄”字,注明已抄录总簿。款项用的是“苏州码子”,这是当年记账惯用的数字。这些资料配合凤山寺建筑图址及建筑物实体,可以清楚了解凤山寺的历史原貌。
这七本老账簿,最早的一本《凤山寺草清(簿)》,署期“ 大清光绪叁拾叁年”(1907年), 距今已有111年,最近的一册也有73年了(民国卅四年,1945年)。账本内容繁琐, 所记与凤山寺有关的建筑事项, 至少千条以上。
账本文字,有些字体十分潦草,只能大致辨认。根 据 民国二年《重建凤山寺碑记》(1913年)中所刻《新加坡凤山寺碑序》中曾述及凤山寺从原址搬迁时,曾获得英殖民地政府拨给的五万元搬迁费,我们从《凤山寺草清(簿)》账本得到佐证。
《重建凤山寺碑记》中傅孙潴、鼎盛兴与林深泽值得注意,他们都是凤山寺总理。根据1929年12月13日《南洋商报》“代讣”所载,林云龙辞世时,“丧居在新加坡实笼冈律林鼎兴园内”。商号“鼎盛兴” 无疑与林云龙有关。林云龙,一作林志义,又名林路,他是凤山寺主要承建者,新加坡抗日英雄林谋盛的令尊大人,其刻名石柱,存今日凤山寺内。
最早的一册账本《凤山寺总部(簿)》(1907年)中还包括了凤山寺工程项目明细,譬如: 旧宫地、置地集、什费、 鼎盛兴、工部局、利息集、 新宫地、柴料集、牛车工、 砖瓦集、水饷集、家器集、剪料集、灰沙集、马车间、油漆集、油香集、镭水 。此后在《新建凤山寺草清簿》(1908年)又增加了 “芒山集”(芒山,土语,指工地草棚,工人宿舍)。
上述词语中之“集”,相当于现代用语 “科目”的意思。“新宫地”即今水廊头凤山寺; “工部局”是凤山寺在建筑过程中需涉及的政府部门。林云龙的宝号“鼎盛兴”也出现在《凤山寺总部(簿)》。
工程明细方面,以1908年的《新建凤山寺草清簿》(出入银项工料)一段记录为例,记录显示1908年8月19日购入五万块红砖,费用110元,此费用归类“砖集”;而运红砖需雇用55牛车工,费用则归类“牛车集”。1908年8月26日雇用小工(杂役)做了七天半的时间,工资3.75元,记入“戈里工集”,都写得清清楚楚。“戈里工”,峇峇用语,工钱的意思。
这些明细,翔实和清楚记录了当时修庙的细节分类,让我们看到了凤山寺建筑从购买建材到施工的情况,弥足珍贵。
距今最近的一册账本《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1945年),内容有:厝税集、存款集、公积欵、万兴利银行、修厝集、杂费集、工部局、亚洲保险局、厝税集。在“什(杂)费集”中,也有不少有趣的记录。
史料价值
庙宇、会馆、学校、戏台等建筑,由于系民间融资,也就是说涉及众人的钱,因此账目必需透明化。凤山寺七册老账本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实物史料。
凤山寺账本,在时间上自1906年至1945年,前后40年光景,为我们提供了早年华族建筑史上的原始史料,让我们看到了当年的会计制度。凤山寺的建筑费用及建筑用材,并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无账可查,这些都以很好的会计制度记录下来。
从分类上看,七册账本有草清部(簿)、日清部(簿)和总部(簿)三种版本。纪元方式,最早的一本纯粹用的是大清年号,其他为公元纪元与大清年号、农历纪元、天运纪元、民国纪元混合使用。如: “光绪三十四年岁次戊申瓜月英一千九百零七年乌兀吉立”;“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葭月英1910年至1911年吉”;“民国卅四年十一月十日立英1945年” 。这些时间纪元的使用,可以看出凤山寺创建过程中的政局变动。
时间记录方面, 西历月份则以口语化的拼音方式书写, 比如2月为“俾不哇里”(February)、4月为“亦不里”(April)、9月为“实添末” (September)、12月为“利暹末”(December), 星期四写成 “拜四”, 星期五写成 “拜五” , 中西历并用: “丁未年十一月初一日英1907年利暹末五号拜四日市”; “丁未年腊月廿八日英1908年俾不哇里卅一号拜五日市”等等, 不胜枚举。
其他口语化的记载如半年写成“六个月”,办理地契写成“做地牙兰字” (Grant) 、律师费写成 “状师费”等。这种方言夹杂英语的字句,应是当年一般“峇峇”(侨生)所惯用与明了的。这些例子,为学者们提供研究“峇峇文化”的素材。
凤山寺在整个建筑过程中,可能不仅只有这七册账本。有些账本可能遗失了,这七册应该是硕果仅存的。完整的账本记录应该有草清簿、日清簿和总簿三种版本。但1907年缺日清簿;1910/1911年缺草清簿、日清簿;1945年也是缺草清簿与日清簿,这些年份只剩大总部。从现有资料看,保存记录最完整的应该是1908年的账本了。
原文:
2018年3月2日,新加坡南安会馆将其馆藏近百年的七本老账簿,捐赠国家图书馆作为文物永久保存,国家图书馆也会把这七本账册数码化,有利后来研究者。这七册老账本到底蕴藏什么玄机?有什么历史价值?本文为读者揭开其中奥秘。
位于摩哈末苏丹路 (Mohamed Sultan Road) 的凤山寺,俗称水廊头凤山寺,是新加坡南安族人精神寄托之所,1836年创建,较之1924年成立的南安会馆还早了88年。凤山寺在南安会馆成立后,归南安会馆所有,由凤山寺信托委员会负责管理1。
凤山寺古庙自南安会馆接管后,几度重修。2010年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文化遗产保存卓越奖(The Award of Excellence in the UNESCO Asia-Pacific Heritage Awards for Cultural Heritage Conservation),也因为修复工程优异,2013年10月再获新加坡市区重建局(Urban Redevelopment Authority 简称URA)颁发唯一的修复工程甲组作品“恢复原貌奖” (Architectural Heritage Awards)2。
早年凤山寺的创建人就有作好文献记录的理念。因此,凤山寺在筹建与修复过程中,也留下比较详细的记录。这些纯粹记录建筑材料及开销的账本,曾一度妥善地保存于南安会馆保险柜中,可视为该馆的 “镇馆之宝”。
《凤山寺账本》共七册,2018年3月2日,南安会馆将其捐赠给国家图书馆作为文物永久保存3,国家图书馆也会把账本数码化,有利后来研究者。本文旨在介绍此七册账本的大致内容,至于其它细节,有待日后进一步研究。
内容概述
七册账本是在2009年凤山寺落架大修时发现的。然而当时只有零星的报道,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4 。按时间顺序,七册账本如下:
(一)“ 大清光绪叁拾叁年岁次丁未孟冬月立”的有两册,即《凤山寺草清(簿)》与《凤山寺总部(簿)》。光绪叁拾叁年为公元1907年;
(二)“ 光绪三十四年岁次戊申瓜月英1908年乌兀吉立”的有三册,即《新建凤山寺草清簿》(出入银项工料)、《新建凤山寺日清簿》、《新建凤山寺大总簿》(商人工匠)。瓜月是农历七月,乌兀是阳历八月,乌兀即August,本地峇峇(Baba)用语。
(三)“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葭月英1910年至1911年吉” 立的一册《凤山寺大总部(簿)》,葭月是农历十一月。中国历史上并无“天运” 这年号。由于它是在明朝灭亡之后才出现,所以学者普遍认为,此年号与反清复明或会党有关。这是明朝遗臣(或反清义士)拒绝使用满清年号的一种方式5。“天运庚戊年”即公元1910年,正值辛亥革命前夕,孙中山的反清浪潮如火如荼展开的时刻。从“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也符合凤山寺一年一册账本的建制。
(四)“民国卅四年十一月十日立英1945年”的一册《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直到1959年还用此账本。
上述七册账本都是蓝色封面,每本账本尺寸大小一致,只是厚度不同。最厚的一本《新建凤山寺大总簿》(1908年)有335页,长27厘米,宽24.5厘米,厚4.5厘米;最薄的《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1945年)厚2. 5厘米,202页。账本内页以工整的毛笔字竖写,相信是事后誊写的。每条账目之上盖有红色小印“抄”字,注明已抄录总簿。款项用的是“苏州码子” 6,这是当年记账惯用的数字。这些资料配合凤山寺建筑图址及建筑物实体,可以清楚了解凤山寺的历史原貌。
这七本老账簿,最早的一本《凤山寺草清(簿)》,署期“ 大清光绪叁拾叁年”(1907年), 距今已有111年,最近的一册也有73年了(民国卅四年,1945年)。账本内容繁琐, 所记与凤山寺有关的建筑事项, 至少千条以上, 要在短时间消化并分析详细内容, 是不可能的。这里只能例举一些实例,窥其概略。
在《凤山寺草清(簿)》(1907年)首页中,有如下记录:
大清光绪丁未年陽月十一日英1907年怒民末十六号拜六日
旧宫地收兑公班衙 宫及地来银伍万元正
只每7 …
旧宫地开还 口淡礼申由公班衙 手甘仙礼去银壹仟元正
又开还假宣吗加咱由公班衙 手甘仙礼去银捌佰元正
又开还公班衙/宫税五个月去银贰佰五十元正
广益银行去银四万七千九百五十元
计四条出银五万元
这段文字,有些字体十分潦草,只能大致辨认。根 据 民国二年《重建凤山寺碑记》(1913年)中所刻《新加坡凤山寺碑序》中曾述及:“光绪丁未,英政府逼迁寺地,移山为海隄,估偿五万金,别购后巴窑之毛咸曼苏丹律…” 8 。可见凤山寺从原址搬迁时,曾获得英殖民地政府拨给的五万元搬迁费,我们从《凤山寺草清(簿)》账本得到佐证。
上述记录中的怒民末,即November,阳历11月;公班衙指官方机构,都是峇峇用语。“旧宫地” 指的是寺庙原址,在青山亭附近,“丹戎巴葛之山阿”9的旧建筑;“手甘仙礼”应为当年办事的潜规则。
从《凤山寺草清(簿)》誊写到《凤山寺总部(簿)》(1907年),在目录中可以看到这些名词名字:
旧宫地 傅孙潴
广益银行 置地集
什费 鼎盛兴
工部局 利息集
新宫地 柴料集 广益银行
林深泽 建行宫 福泉成 杨喜来
牛车工
砖瓦集
杨仕仙 林禳蝉 蔡蚶司
水饷集 朱家彬诛 家器集 剪料集 陈尊兄 灰沙集
马车间
竹安号 蒋简兄 许木兄 油漆集 油香集 万建兴
马水文 安源号 金晋利 振盛号 荣盛号 志安号 正上和 广安泰 依亚沙直 瑞通号 两和兴 怡成丰 新协兴
刘珍兄 庆源号 源协兴 荣成号 义安号 新茂号 协泰号 巨隆号 新联利 再协兴 和兴号
镭水 泉发号
翻阅1910/1911年的《凤山寺大总部(簿)》目录中,也有一连串的名词名字如下:
广益银行 四海通银行 新德春 泉发号
新德春 杨喜来
林蝉司 蔡蚶司 陈云提 郭仍重 郭赞提
蔡蚌司 再协兴 成和号
新协兴 两和兴
合美号 竹安号 协泰号 源振丰 鼎盛兴
源协兴 德顺发 泉合号
挽三敏灰砂 发兴号 杨元兴 王瑶司 瑞通号
承上手经理 什用集 灰砂集 砖瓦集
枋抽集 车工集 包工集 镭水集 石集 油漆集
收厝税集
参照《重建凤山寺碑记》,傅孙潴、鼎盛兴与林深泽值得注意,他们都是凤山寺总理。根据1929年12月13日《南洋商报》“代讣”所载,林云龙辞世时,“丧居在新加坡实笼冈律林鼎兴园内” 10。商号“鼎盛兴” 无疑与林云龙有关11。林云龙,一作林志义,又名林路,他是凤山寺主要承建者,新加坡抗日英雄林谋盛的令尊大人,其刻名石柱,存今日凤山寺内。其他名字应是与凤山寺建筑有关的人物或商家宝号,如: 广益银行 四海通银行等等。
最早的一册账本《凤山寺总部(簿)》(1907年)中还包括了凤山寺工程项目明细,譬如: 旧宫地、置地集、什费、 鼎盛兴、工部局、利息集、 新宫地、柴料集、牛车工、 砖瓦集、水饷集、家器集、剪料集、灰沙集、马车间、油漆集、油香集、镭水 。此后在《新建凤山寺草清簿》(1908年)又增加了 “芒山集”(芒山,土语,指工地草棚,工人宿舍)。
上述词语中之“集”,相当于现代用语 “科目”的意思。“新宫地”即今水廊头凤山寺; “工部局”(PWD,Public Works Department)是凤山寺在建筑过程中需涉及的政府部门。林云龙的宝号“鼎盛兴”也出现在《凤山寺总部(簿)》。
工程明细方面,以1908年的《新建凤山寺草清簿》(出入银项工料)一段记录为例:
戊申年瓜月念叁日英1908年乌兀十九号拜叁
巨源号对再协兴来红砖五万个银一百十元
砖集对再协兴去红砖五万个银一百十元
又 对xx运红砖牛车工五十五车银四十四元
牛车集对xx运红砖五十五车银四十四元
计二条银一百五十四元
…
戊申年瓜月叁拾日英1908年乌兀二十六号拜三
巨源号对小工做七半工银三元七角五分
戈里工集做去小工七半工银三元七角五分又对甘西礼
运旧砖牛车工二十五车银七元五角牛车集
对甘西礼运旧砖牛车工二十五车银七元五角
计二条银十一元二角五分
上述记录显示1908年8月19日购入五万块红砖,费用110元,此费用归类“砖集”;而运红砖需雇用55牛车工,费用则归类“牛车集”。1908年8月26日雇用小工(杂役)做了七天半的时间,工资3.75元,记入“戈里工集”,都写得清清楚楚。“戈里工”,峇峇用语,工钱的意思。
这些明细,翔实和清楚记录了当时修庙的细节分类,让我们看到了凤山寺建筑从购买建材到施工的情况,弥足珍贵。
距今最近的一册账本《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1945年),内容有:厝税集、存款集、公积欵、万兴利银行、修厝集、杂费集、工部局、亚洲保险局、厝税集。在“什(杂)费集”中,也有不少有趣的记录:
一九五五年
一月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二月四日还朱奎二百零四元
十四日还牙直利地租二年四十四元
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三月十五日圣诞酒、 十九元二角
又杏花村茶 七十元
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四月五日祭三一古墓六元四角
又皇后茶点八元八角
又还商报广告一百三十二元
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五月五日还占臣蚁公司一百五十元
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陆月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柒月十二日还朱奎二百零四元
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八月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玖月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十月廿八日还亚洲保费三十七元四角
又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十一月廿八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十二月卅日还挽妻辛金六元
又贴车税五元
又对洪锦棠手印寺史一千册四百二十元
又贴雷亮荣记账一百元
计三十六条 共一千五百二十七元八角
上下两(张)完
上述文字有:(一) 口语化名词如 “贴车税”(车资补贴)、“辛金 ”(薪水)等;(二)来往公司如“占臣蚁公司”(虫害防治)、“商报”(《南洋商报》)、“亚洲”(亚洲保险公司)、“牙直利”等。牙直利GTS有限公司,简称牙直利GTS (Guthrie GTS Limited),1821年创办,是一家历史悠久的洋行,主要从事产业工程及休闲业务;(三)人名如朱奎、挽妻、雷亮荣、洪锦棠。朱奎不知何许人,但其付款是以6个月为准,可能与承包公司有关系;雷亮荣为记账员;洪锦棠曾任南安会馆座办(受薪秘书);“挽妻”一名时常出现,她在每月28日领取六元”辛金”,相信是凤山寺的杂工;(四)其它如“皇后”,当时著名的酒家;“杏花村茶”,是办公室用的茶叶,“圣诞”即广泽尊王诞辰等等。
从这些文字记录,可以略窥当年生活水平之一般。根据《凤山寺草清(簿)》的记录,1907年凤山寺曾通过《叻报》招工,但此时(1955年)与之来往的报纸是《南洋商报》,盖《叻报》已于1932年停刊。
史料价值
庙宇、会馆、学校、戏台等建筑,由于系民间融资,也就是说涉及众人的钱,因此账目必需透明化。我们在考察研究华人古建筑物时,每每发现很多关于建筑材料与开销费用,都刻在碑文上。如《恒山亭碑》(1830年,已毁)、《兴建崇文阁碑记》(1867年)、《重建天福宫碑记》(1906年)、《重修麟山亭并桥路碑记》( 1915年)乃至1949年林氏大宗祠九龙堂之《本宗祠重修捐款芳名录》、1955年春立的《新加坡福建会馆建筑大厦捐助人芳名录》12等等,均以碑文的形式出现。他们可能也有账本,但却很少被发现或保留下来。这次凤山寺七册老账本的发现,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实物史料。
凤山寺账本,在时间上自1906年至1945年,前后40年光景,为我们提供了早年华族建筑史上的原始史料,让我们看到了当年的会计制度。凤山寺的建筑费用及建筑用材,并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无账可查,这些都以很好的会计制度记录下来。
从分类上看,七册账本有草清部(簿)、日清部(簿)和总部(簿)三种版本。纪元方式,最早的一本纯粹用的是大清年号(“大清光绪叁拾叁年岁次丁未孟冬月立”),其他为公元纪元与大清年号、农历纪元、天运纪元、民国纪元混合使用。如: “光绪三十四年岁次戊申瓜月英一千九百零七年乌兀吉立”;“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葭月英1910年至1911年吉”;“民国卅四年十一月十日立英1945年” 。这些时间纪元的使用,可以看出凤山寺创建过程中的政局变动。
时间记录方面, 西历月份则以口语化的拼音方式书写, 比如2月为“俾不哇里”(February)、4月为“亦不里”(April)、9月为“实添末” (September)、12月为“利暹末”(December), 星期四写成 “拜四”, 星期五写成 “拜五” , 中西历并用: “丁未年十一月初一日英1907年利暹末五号拜四日市”; “丁未年腊月廿八日英1908年俾不哇里卅一号拜五日市” 13等等, 不胜枚举。
其他口语化的记载如半年写成“六个月”,办理地契写成“做地牙兰字” (Grant) 、律师费写成 “状师费”等14。这种方言夹杂英语的字句,应是当年一般“峇峇”(侨生)所惯用与明了的。容易吸收外来词汇是峇峇语言的一大特色,这些例子,为学者们提供研究“峇峇文化”的素材。
应该一提的是:这些账本资料固然珍贵,然而在使用时必需小心,而且要重复的与其它史料对证,比如,在1907年《凤山寺草清(簿)》记录中写了“丁未年腊月廿八日英1908年俾不哇里卅一号拜五日”。腊月廿八日是阳历1月31日没错,刚好隔天就是2月1日,但2月没有31号。“1908年俾不哇里卅一号拜五日”,中西历的用法对不上号,显然是记账者笔误了。
凤山寺在整个建筑过程中,可能不仅只有这七册账本。有些账本可能遗失了,这七册应该是硕果仅存的。完整的账本记录应该有草清簿、日清簿和总簿三种版本。但1907年缺日清簿;1910/1911年缺草清簿、日清簿;1945年也是缺草清簿与日清簿,这些年份只剩大总部。从现有资料看,保存记录最完整的应该是1908年的账本了。
除旧账本外,凤山寺及南安会馆还保存不少完整的文献与记录,如:当年的地契,租金单据,会议记录,付款单,旧剪报,集体结婚证书等等15,都是十分珍贵的资料。
初稿2018年2月12日
2018年3月18日完稿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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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阅本书第二章第一节:林孝胜,〈新加坡凤山寺沿革史〉。
2
奖状牌匾现置凤山寺内。
3
<收藏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凤山寺珍贵史料 南安会馆赠图管局> ,载《联合早报》,2018年3月2日。
4 谢燕燕报道,<凤山寺挖出南安人精彩历史> ,载《联合早报》,2009年7月27日。
5 另一与反清复明或会党有关的年号为“龙飞”。
6 苏州码子又称花码、草码、菁仔码、番仔码、商码,是一种在中国民间流行的数字,产生于苏州,起源自算筹。因为苏州码子容易学习,书写便捷,一串数字能连笔写出(阿拉伯数字就不能),而且写法如同算珠,可以配合算盘使用,所以曾经广泛使用于商业中,在账簿和发票等均有使用。现在这种数字在中国及台湾几近绝迹,但在港澳地区的街市、旧式茶餐厅及中药房偶而仍然可见。
7 “只每”是个符号,实是“纸无”。在空白部分写“纸无”意思就是此处没有其他内容了,书信中也有这样的用法。
8
碑文中“光绪丁未”为公元1907年;“后巴窑之毛咸曼苏丹律”即今摩哈末苏丹路
(Mohamed Sultan Road) 。
9 参阅民国二年《重建凤山寺碑记》(1913年)碑文。
10 “代讣”全文照录:“ 敬启者 南安林志义先生为吾侨耆宿,生平慈善为怀,举凡社会公益,无不鼎力赞助,数十年如一日。方期灵光岿然,楷模后辈,讵料天不憗遗,竟于本月十一日下午七时逝世,享寿七十八岁。身后子女二十六人,男女孙三十余人,男女曾孙多人。同人等忝属亲友悲悼之余,特为登报代讣,以告与林先生有交谊者。至其丧事如何办理,不日孝眷商妥,当能奉闻
丧居在新加坡实笼冈律林鼎兴园内 萧伯馨
黄曼士 林庆年 林本道 庄鼎贞
洪清泉 庄丕唐 庄丕南 仝启 民国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
11 早期华商以其商家宝号作为住宅名称的不在少数,如:胡亚基的寓所“南生园”就是取自其商家宝号“南生号”;陈泰的“合春园”(商家宝号“合春号”);刘金榜的“万山园”(商家宝号“万山栈”)等。
12 参阅陈育崧,陈荊和编著,《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香港: 中文大学出版部出版 ,1972年)
之《恒山亭碑》(1830年),页221;《兴建崇文阁碑记》(1867年),页.283;《重建天福宫碑记》(1906年),页68;《重修麟山亭并桥路碑记》(1915年),页265。林氏大宗祠九龙堂之《本宗祠重修捐款芳名录》(1949年),现存于该宗祠内;《新加坡福建会馆建筑大厦捐助人芳名录》碑文现安置于重建后的会馆大楼8层。
13 参阅1907年《凤山寺草清(簿)》。
14 同上注。
15 谢燕燕报道,<凤山寺挖出南安人精彩历史> ,载《联合早报》,2009年7月27日。
原载柯木林等主编,《凤山寺:走向文化遗产历程》(北京:故宫出版社, 2019年1月), 页95-103.
《联合早报》- 收藏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凤山寺珍贵史料 南安会馆赠图管局 (2018-03-02)
http://www.zaobao.com.sg/znews/singapore/story20180302-839203
国家图书馆馆长伍慧贤说:“这些稀有珍贵的原始材料,将大大地加深国人对自身文化遗产和历史的认识。国家图书馆的目标之一,是建立一个有关新加坡和东南亚重要出版物的完整收藏。我们知道民间社团是这类文物的重要来源,也很感激所有挺身而出、愿意与更多人分享资料的捐赠者。”
国家古迹凤山寺至今还保存七本珍贵的百年老账簿,部分账簿清楚翔实地记录了凤山寺1907年修建时,从购买建材到施工情况等种种细节。南安会馆的一本手写会议记录簿,则记录了会馆1924年筹备创立时的情景,包括当时草拟的宣言。
这些由会馆收藏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老账簿、会议记录、土地契约、会馆章程、老相片、旧剪报、各种法律文件、往来信函等106件历史文物,将在南安会馆今晚(3月2日)的新春团拜活动上,正式捐给国家图书馆管理局。
南安会馆将把这些清楚记录着国家古迹凤山寺修建过程的百年老账簿,捐给国家图书馆管理局。(档案照)
国家图书馆馆长伍慧贤说:“这些稀有珍贵的原始材料,将大大地加深国人对自身文化遗产和历史的认识。国家图书馆的目标之一,是建立一个有关新加坡和东南亚重要出版物的完整收藏。我们知道民间社团是这类文物的重要来源,也很感激所有挺身而出、愿意与更多人分享资料的捐赠者。”
伍慧贤说,一部分文物会在数码化后上载互联网,供公众阅览,方便更多人了解历史或对相关课题做深入研究。国家图书馆也可能在策划展览、主办活动或出版新刊物时,用到公众捐赠的文物与材料。图书馆会提供更多平台,与大家分享这些珍贵的集体记忆。
南安会馆会长陈奕福说,会馆常务委员会是在2月9日的扩大会议上,批准捐赠文物一事。他说:“会馆的这些历史文献和文物,过去一直收在保险箱里,每次拿出来整理,便想到如何才能更长久地保存这批珍贵文物,让更多人受益,同时让文物发挥更大作用。”
他说,决定捐给国家图书馆管理局,是因为对方有更好的设备来收藏保存,管理文物也更专业。把文物捐给这样的国家机构,肯定能让更多人获益,例如专家学者日后要研究凤山寺或南安会馆的历史时,能轻易地从网上取得相关资料。
这是继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于2014年9月收到宗乡总会的6460件文物捐赠后的又一重要民间捐赠。宗乡总会当时捐赠了源自许云樵藏书中的5000多本书册、日记、手稿和1300多本由宗乡总会出版或收藏的会馆期刊、书籍、校刊、课本和杂志等。
南安会馆这次的捐赠,最引人瞩目的是年份介于1907年至1945年的七本账簿,当中绝大部分与1907年修建水廊头凤山寺有关。南安会馆几年前重修凤山寺时,会馆教育主任洪毅瀚和一些文史工作者曾仔细翻阅这些老账簿,从中找到修建凤山寺时的重要资料,例如凤山寺的精致木雕是由两批泉州地区的工匠,以对场作方式完成。两批木作工匠,一批以王瑶为首,承包费是1760元,另一批由林蝉率领,承包费1850元等。
文件记录纠正会馆历史
除了账簿,其他重要文件包括地契副本、抵押文件、合同、授权书等。南安会馆留下的建馆筹备会议记录(1924年至1935年)更是别具意义,里头的记录纠正了过去以为会馆创立于1926年的错误说法。
本地著名华社领袖黄奕环1962年担任中华总商会董事时,曾领导挖掘昭南时期遭日军残酷杀戮的死难者遗骨。黄奕环的儿子黄一雄后来把父亲保存的各种相关文件捐给了南安会馆,当中包括中华总商会写给总理公署的汇报、公众写给黄奕欢的信函等。南安会馆也把这些信件,还有相关旧剪报一起捐给了国家图书馆。
Straits Times - Temple's rare historical records donated to NLB (2018-03-03)
《联合早报》- 傅海燕:建立互助社会 民间团体应多参与“关爱新加坡行动” (2018-03-03)
《联合早报》- 林谋盛的谜样家族——林路及其妻妾子女 (2018-05-31)
https://www.zaobao.com.sg/news/fukan/multiplex/story20180531-863341
《联合早报》- 账簿、图纸与人物 水廊头凤山寺的兴建 (2020-02-06)
https://www.zaobao.com.sg/zlifestyle/culture/story20200206-1026641
水廊头凤山寺始建于1908年,落成于1913年。2007年落架大修时,发现南安会馆保存有七本凤山寺账簿,分门别类详细记录凤山寺的往来财务,特别是庙宇的兴建。
有趣的是,凤山寺山门内东、西两根花柱上篆刻有六位总理和协理的名字,其中林云龙是捐款最多的人,南安社群相信林路是凤山寺建造的领袖。
但是,账簿没有提及林云龙,究竟是谁主导凤山寺的建造?
位于莫罕默苏丹路的凤山寺,坐落在学院山山坡上,俗称水廊头凤山寺,始建于1908年,落成于1913年,是新加坡现存历史最久远的供奉广泽尊王寺庙。
2007年落架大修时,发现南安会馆保存有七本凤山寺账簿,包括:
●《凤山寺草清:大清光绪叁拾叁年岁次丁未孟冬立》(1907年农历十月)
●《凤山寺总部(簿):大清光绪叁拾叁年岁次丁未孟冬立》(1907年农历十月)
●《新建凤山寺草清簿:光绪三十四年岁次戊申瓜月英1908年乌兀吉立出入银项工料》(1908年8月)
●《新建凤山寺日清簿:光绪三十四年岁次戊申瓜月英1908年乌兀吉立》(1908年8月)
●《新建凤山寺大总簿:大清光绪三十四年岁次戊申瓜月英1908年乌兀吉立商人工匠》(1908年8月)
●《凤山寺大总部(簿):天运庚戌年至辛亥年葭月英1910年至1911年吉立》
●《新加坡凤山寺大总簿:民国卅四年十一月十日立英1945年》
这三本总簿和四本草清簿记录的年份长达53年(1907-1959),采用当时新马地区华族的语汇,分门别类详细记录凤山寺的往来财务,特别是庙宇的兴建。此外,新加坡国家档案馆留存三份有关凤山寺的建筑图纸。这些繁琐费解的文书档案,记录在英国殖民时期的新加坡,南安社群是如何兴建一座华族庙宇。
1913年所立的《新嘉坡凤山寺碑序》记录凤山寺的兴建,列出林路(名云龙,字志义,号少荣,1852-1929)为总理的凤山寺董事会成员,以及各捐款行号与人物。凤山寺山门内东、西两根花柱上篆刻有林深泽、林箕当、刘听令、林箕菊、林云龙、谢忠池等六位总理和协理的名字,林云龙也是捐款最多的人。此后,南安社群相信林路是凤山寺建造的领袖。有趣的是,账簿没有提及他的名字,究竟是谁主导凤山寺的建造?
旧宫、行宫与新宫
凤山寺账簿涉及始建于道光丙申年(1836年)的“大坡凤山寺”(账簿称“旧宫”),坐落于华利街(Wallich St))粤帮坟场青山亭山顶,由新加坡南安人在梁壬癸(诗山凤坡人,新马第二代)领导创建。
根据账簿记载,丁未年阳月(1907年农历十月)收到“公班衙宫及地”的款项五万元,这是大坡凤山寺的拆迁赔偿款,也是水廊头凤山寺得以兴建的经济基础。此外,账簿还记载拆迁赔偿相关的费用,包括“公班衙手甘礼”(手续费)、“宫税”(产业税),以及给付“甘申地师”(测绘师)、“日汝年丕状师”和“勿劳律状师”(律师)的相关费用等。
账簿的“置地集”记载购买水廊头凤山寺地(新宫地)的相关费用,包括付给郑添禄的订金和全款、“做地牙兰字”(地契)、“状师造地契”(办理地契的律师费),以及给付陈美然“甘申”、庆云的“甘申礼”(中介费)等。
可以看出,英国殖民管理下的新加坡,对于土地拆迁与赔偿,土地转让与购买,有着严格的管理。凤山寺从1905年被“逼迁”,1907年底收到赔偿款,在此期间,凤山寺仍须缴交“旧宫”每个月的产业税。
凤山寺账簿也揭示,在旧寺拆迁与新寺建成之间,曾建有临时行宫,其兴建遵循传统建造仪式,除了购买建筑材料,其他建设费用包括“盖合约字”(建造合同)、“出芒山字”(建造工棚执照)、“放水字”(供水执照)、“买接水喉管”,甚至通过叻报招工等费用。
此外,农历八月迎神期间,凤山寺举办迎神宴与演戏等活动,账簿的“什费”详细记录当时的宗教仪式要求,包括购买各种器具、“修理尊王银帽”,以及与英国殖民政府管理人员的往来交易等。
无法施工的建筑图纸
国家档案馆保留的三份建筑图纸显示,20世纪初的英国殖民地新加坡,建造华族寺庙须要完成相关建筑图纸的绘制与审批。这一工作由信托人傅孙潴(Poh Soon Tee)委托华人建筑师W. T. Moh(Wee Teck Moh,黄德茂)进行,完成于1907年末至1908年初。凤山寺账簿记录着“画押寺图”(绘制与审批凤山寺图)、“画押石岸图”(绘制与审批护坡图)、绘图师(建筑师)等相关费用。
第一份建筑图纸是凤山寺的计划书,仅一张图纸,包括凤山寺平面图、纵剖面图、入口正立面图、大殿立面图,以及厨房的平面图、立面图与剖面图。第二份图纸是凤山寺的护坡计划书,共有两张图纸,显示凤山寺的兴建,须要平整山地修建护坡。第三份图纸绘制的是木匠棚,地点在目前南安会馆大楼的位置,印证了账簿中“芒山集”的记录。
对于凤山寺建筑图纸的分析显示,负责绘制与申报的建筑师对于华族传统建筑一知半解,仅能绘制大致的样式,提供基本建筑信息,图纸与建成物存在较大差异。英国殖民政府官员对于送审图纸也无法纠错指正,其审批考量的是建筑安全与公共卫生,英国殖民时期新加坡华族传统建筑的建造仰赖所聘请的匠师。
幕前行号与幕后头家
凤山寺账簿记录约43家公司行号,提供建筑材料与其他相关工程服务等,最大量的建筑材料是木材、砖和灰,不仅记录供应商,也记录材料名称。对于新加坡本地加工生产的材料,多冠有“叻”,例如叻大瓦、叻砖等。工程采用红毛灰(水泥),供应商为依(伊)亚沙直,他是唯一的非华族供应商。
账簿也对匠师做出专门记录,按照闽南传统,手艺高超的匠师被称为“司”,凤山寺的每一工种至少有一位“司”主持。例如,土工蔡蚶司,木工杨仕仙、林禩蝉(林禅司)、王瑶司(汪摇司)、杨元兴,石工杨喜来,漆工蒋简、许木、陈云提、郭仍重、郭赞提等。
三位凤山寺信托委员会成员也出现在账簿中,包括蔡三重(商人)、林深泽(商人)、傅孙潴(承包商)。值得一提的是傅孙潴,其名字出现在建筑图纸和1907年账簿中,不仅是凤山寺信托人,也是承包商和建造商,是兴建初期的重要人物。
当1908年工程正式开始时,傅孙潴不再出现在账簿中。相反,“巨源”和“巨源锦记”这两家行号成为主要建筑机构,经手购买建筑材料,也负责招工、施工等事务。林路的公司“鼎盛兴”仅经手若干中介类交易。
值得关注的是,凤山寺账簿有关建筑工程的记录异乎寻常的详细,包括经手人、匠师、供应商、材料的种类、数量和价格、雇工的时间与费用等。这暗示凤山寺的兴建是由经验丰富的人管理,他们了解市场价格与供应渠道,能够聘请匠师施工,管控工程进度与质量。可以推测,身为建筑商的头家林路,以及凤山寺花柱上记录的五位人物,正是隐身于账簿之后的主导者。
凤山寺账簿与图纸的意义绝非是呈现一座华族庙宇的历史,展示20世纪初新加坡的社会风情与经济生活,华族在南洋建立起庞大的社会网络与强有力的领导机制,一方面延续着华族传统,另一方面与西方殖民管理相接轨,呈现出在地化的新加坡华族文化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