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31日星期日

《泉州人在南洋》导言


《泉州人在南洋》导言 · 柯木林









原文:

导言
跨越国界的侨史
[ 新加坡]  柯木林

逃虎逃秦三百载      相逢莫问武陵渔
金山佬与南洋伯     侨史何人秉笔书
   这是陈育崧(Tan Yeok Seong  1903-1984)的诗作,收录在他的手抄诗稿《椰影潮声》中。此诗稿为其史著《椰荫馆文存》[1]的一部分这首诗道出了他个人的感慨,对于今后谁耒继写海外华人史,忧心重重!
陈育崧祖籍福建省海澄县,槟城侨生,受中英教育,双语兼通,具有多重身份。他是南洋史学界泰斗,蜚声国际的历史学家,他也是商人、收藏家、华社领袖。1926年厦门大学毕业后到新加坡陈嘉庚公司任职,不久受海峡殖民地 (Straits Settlements) [2] 政府之聘,于新马等地任华文视学官十馀年。陈育崧身怀好几个新加坡第一:第一位创办书局出版马来亚化教科书;第一位为非华文主修者编纂系列教材,也是第一位将个人藏书几乎全数捐献新加坡国家图书馆的学者。陈育崧的学术地位备受学界的肯定[3]
当时陈育崧或许太操心了!  近年来,海内外学者研究华人史的热诚有增无减,新著不断,学人备出。在前辈研究者的基础上,推陈出新,更上一层楼。所涉及的课题也是多方面的,其中有深入探讨不同的专题也有发掘鲜为人知的史料,这是很好的现象。
       此次泉州华侨历史博物馆编纂《泉州人在南洋》是另一种现象。《泉州人在南洋》览馆于2006年正式开馆,此后陆续增加不少文物及扩大展览内容。这本《泉州在南洋》是在现有同名展览基础上编辑而成主要讲述泉州人在南洋谋生创业、落地生根的历史
    然而展览毕竟不是长久不换的东西,把化为史册,保存文字内容,有其定格永恒的意义。史册出版,又把历史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转换为视觉的实物,使传播更广,值得表扬。
    作为泉州华侨博物馆海外顾问,《泉州人在南洋》出版在际,编辑委员会邀请我撰写〈导言〉,思考再三,拟就多年来研究华人史心得,结合本书内容,谈谈个人感想

泉州 · 南洋 · 星州
    泉州、南洋与星州代表着不同的地域与国度。南洋的概念与西洋、东洋[4]、北洋相对应,这是明清时期对东南亚带的称呼,是中国中心的概念,其范围包括今天的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中南半岛沿海等地。明清时期大量移民涌入该区域谋生定居,史称 下南洋 [5]
泉州简称泉或鲤,又称刺桐、清源、温陵,这是位于中国福建省南部的一个城市,与台湾隔海相望,常住人口850万,辖下四区(鲤城区、 丰泽区、 洛江区、 泉港区)、 三市(晋江市、 南安市、石狮市)、 四县(惠安县、安溪县、 德化县、 永春县),是闽东南沿海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
     泉州也是著名侨乡,闽南文化的发源地。泉州籍海外人口约600万,分布在110多个国家与地区,其中90%居住在东南亚各国[6]作为第一批中国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泉州在宋元时期已被誉为世界第一大港,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齐名。一千年后的20138月,泉州又被中国国家文化部评为首届“东亚文化之都”,与日本横滨、韩国光州齐名[7],泉州魅力,历久弥新。
    星洲是新加坡的雅号,尽管这雅号的由来屡有争议,但星洲是新加坡的别称已无庸置疑。新加坡是东南亚地区的岛国,人口560万,与泉州相距3062公里,飞机航程4个半小时。历史上,新泉两地关系密切,泉州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新加坡则是海上丝绸之路必经之地,在晚清海外笔记中被誉为南洋第一埠头 [8]
      近年來新加坡岛上各地发掘的出土文物如宋元及明初的瓷器与钱币,以及1984 考古发掘出土的14世纪文化层遗物,显示新加坡是个商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镇[9]。元代商人汪大渊(1311-1350) 两度由泉州出发,航海到西洋各国,他的《岛夷志略》(1349年)纪录了1330年与1337年旅途。汪大渊告诉我们,当时新加坡岛上已有华人居住,并与泉州通商[10]
       泉州、南洋与新加坡三者间的关系,形成研究海外华人史重要的一环。新加坡既南洋第一埠头,自然也成为南洋地区移民集散中心。新加坡有不少名人、华社领袖来自泉州地域。201211新加坡福建会馆出版的《世界福建名人录·新加坡篇》,总结一百年来闽籍人物对新加坡社会发展所作出的贡献,书中例举155位历史名人,其中90% 以上为漳泉人士。从1965年至2013年的48年间,新加坡共和国有七位总统,其中三位华人总统的祖籍是漳泉[11]
20131月以来,晋江广播电台的《相约五里桥》节目(每逢周一至周五下午4点到5点播出),讲述林路、陈嘉庚、李光前、王丙丁、李俊承[12]等人的事迹,他们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先贤。凡此种种,说明了新加坡与泉州的关系,渊源流长。 因此,以新加坡华人社会(简称新华社会)为个案研究,很能说明问题。

漳泉人士与新呷华社
中国政府与海外华人的关系,1877年是个分水岭。此前,中国政府禁止华人移居海外,也很少关注海外华人的处境,让其自生自灭。
最显著的例子是发生在174010月的 “红溪惨案”(Angke Massacre)。当年荷兰殖民当局在爪哇巴达维亚城(Batavia 或称吧城,今椰加达)大规模屠杀华侨,因城西有一条河名红溪 (Kali Angke),是肇事地点之一,故称。红溪惨案爆发后,荷方因为害怕正值乾隆盛世的清朝采取行动,曾遣使赴中国谢罪,不料乾隆皇帝竟以天朝弃民,不惜背祖宗庐墓,出洋谋利,朝廷概不闻问答复,遗弃了远在千里外的爪哇华人。乾隆的回应,代表了当年中央政府的侨务政策[13]
        海外华人对中国的态度也很冷淡。1840年,奉派前往中国参加鸦片战争的英军抵达新加坡,在岸上扎营,当地华人并未对英军采取敌视[14]1860年以后中国政府的立场有重大转变,对海外华人采取保护政策,继而在海外华人众多的地区,派使设领。中国第一个海外领事馆设在新加坡(1877年)[15],而海峡殖民地的总督府也在这里[16],新加坡于本地区地位的重要,不言而喻。
     近百年的中国,天灾人祸频仍。史载,在清朝统治的267年间, 仅以
湖北省为例, 就发生了440次旱灾和1,036次水灾” [17] 闽粤两省,地处中国东南沿海
边陲,这一地区山多地瘠,人民生活困苦,但因長期与海洋为伍,人们早有越洋谋生
的冒险精神。1625224日《吧城日志》的记录,由泉州开来的一艘中国商
船,共载480人,除40名商人和80名船员外,随船同来的360人,都是“带货的小
贩” [18]
          1821218日(星期日)是新加坡历史上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第一艘中国帆船从厦门直航新加坡[19]。从1827年开始,《新加坡纪事报》(Singapore Chronicle)就不断报道华工随中国帆船到来新加坡的消息。中国帆船带来了早期新加坡的繁荣,也带来了勤奋克苦的劳动人民,他们披荆斩棘,荜路蓝蒌,对开埠时期新加坡的经济贡献殊巨[20]
     19世纪初期,南洋一带由于各种建设需要大批和建筑业有关的劳工、技工与木工,因而吸引了大量华人拓荒者,先后从槟城、马六甲、廖内群岛及中国沿海省份,分四路到来新加坡。到了19世纪中叶,经过这波移民浪潮,新华社会基本形成[21]
     新加坡的华族移民主要来自福建和广东两省,而福建省移民多来自漳州、泉州、福州、永春、南安、同安和兴化。漳泉人士因为共同通用一种方言--厦门语系,所以这两个地方的人能互相水乳。他们是福建省最早出国的移民群,最早在海外与外国人接触。因此,新加坡的闽籍概念,有异于一般所理解的闽籍概念。以新加坡的概念来说,漳泉人往往被认为代表福建人,漳泉话也就是福建话。其他如福州、福清和兴化等籍人士,都被挤于福建人之外[22]
    泉州人在新马地区最杰出的代表是陈金声(Tan Kim Seng  1806-1864 ) 字巨川,祖籍福建省永春县桃城镇丰山村[23],他是新加坡华文教育的创始者,大慈善家,对新马两地华社会贡献很大[24]19世纪中叶,新加坡福建帮[25]领导层一度出现真空现象,在此期间,陈金声出面主持大局,代摄天福宫[26]大董事,领衔福建帮达10年之久(1850-1860年)[27],为日后陈金钟(1829-1892年 Tan Kim Ching[28],他是天福宫首任大董事陈笃生(Tan Tock Seng 1798-1850年,祖籍福建省漳州海澄县,今福建省龙海市海澄镇仓头村尤墩社)的长子,领导新加坡福建帮舖路。
陈金声急公好义的精神,也影响其家族后人。在新加坡,哲嗣陈明水(Tan Beng Swee 1828-1884)继承父志,重修崇文阁[29]萃英书院也由他扩建[30]。长孙陈若锦(Tan Jiak Kim 1859-1917年 陈明水之子)更秉承先志,从而宏大之。若锦也热心社会公益发起剙办爱德华七世医学堂(King Edward VII College of Medicine1904中央医院的前身)等。提倡文教,替海外迁民奠百年之丕基,卓识远见,楷范后人。陈金声家族致力教育事业,历三世不衰,实在难能可贵[31]
今天马六甲的荷兰广场(Dutch Square)上的陈明水钟楼(Tan Beng Swee Clock Tower),  陈若锦于1886年重建,以纪念其父陈明水。钟楼广大马六甲市民报时,造福人群,值得一书[32]
陈明水是薛佛记的女婿,因此,陈金声与新加坡恒山亭大董事薛佛记有姻亲关系。开埠初期,恒山亭是新华社会的最高领导机构,薛佛记是新加坡福建帮开山鼻祖,是新华社会的最高领导人。薛佛记晚年退居马六甲,任青云亭第二任亭主。薛佛记故世后,陈金声继任青云亭第三任亭主(任期:1847-1864年)。兹后任亭主者为陈金声后人明水、若淮,直到1915年亭主职位被消为止。
        青云亭亭主是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特殊历史产物。1824年《伦敦条约》(Anglo-Dutch Treaty of 17th March 1824)  签订呷华社会失去了数世纪来传统的领袖制度,于是以青云亭亭主(属终身职)代替原有的甲必丹制度(Captain system)。青云亭成为呷华社会的最高领导机构,青云亭亭主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呷华社会的最高领导人。
       马六甲青云亭第一任亭主梁美吉,祖籍福建省南安县诗山镇凤坡村, 他是薛佛记三妹世娘的丈夫[33]也是槟城广福宫董事[34]梁美吉的三弟梁壬癸(Neo Jin Quee 生卒年不详),在新加坡创立凤山寺, 为凤山寺首任总董,开启了南安人在新加坡发展的里程碑, 是新加坡南安社群的领袖人物[35]
由此可见,19世纪新呷两地华人社会事务,几乎由薛、梁、陈三家姓氏包办。他们都是漳泉人士。以薛佛记家族为首,加上陈笃生家族、陈金声家族,及梁美吉、梁壬癸兄弟,他们通过联姻方式,编织了一个牢固的社会领导层网络,同新华、呷华社会领导之牛耳,    成为新两地的豪门。
中流砥柱
    上文提及,近百年来的中国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度,而新华社会又以闽籍人士居多,因此灾运动成了近百年来新加坡特有的社会现象。灾运动以各个形式出现,有朝廷派来的官员;也有民间组织如庙宇、会馆、慈善团体等自发性的义举。在灾或其他支援祖国运动中,也不难发现漳泉人士的身影。
    今天,同济医院内保存不少灾时期的牌匾,是最好的实物史料。同济医院内的《谊重维桑》、惠周桑梓》及东渐西被》各匾,分别立于1894年,1898年及1903年,就是发动办理闽粤平糶善举及赈济广东旱灾义举的征信物[36]。还有天福宫大殿旁的《光被四表》匾(道光庚子年  1840年)由闽中“鹭江源丰行”许礼敦所立,《恩流海国》(同治戊辰年 1868年)系福建“闽安中军守备”林天从的赠匾,这些文物都是新中友好的见证。
漳泉人士是东南亚华人社会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就是这批胸怀宽阔,大公无私的领袖人物,使得当年的华族社会,在没有当地政府的特别照顾下,依然可以繁荣发展。漳泉人士在东南亚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         航运
    航运业是早期漳泉人士在南洋经营的主要行业之一。在新加坡,经营出入口
贸易的,离不开海上的交通运输,因此,不少新华出入口商也兼营航运业,有的还专营航运业。 根据1866年新加坡殖民政府统计,仅这一年注册的178艘轮船中,有120艘属华商所有[37]
           新加坡早期从事舢舨、拖船、电船等驳船运输业者多为同安人,其次是惠安、金门人,舯舡业者则多为晋江人。祖籍金门的陈泰(Tan Tye 1839-1898年),是新加坡早期船坞业的重要人物,他也是新加坡金门会馆(孚济庙)的创办人[38]1890年,李清渊(Lee Cheng Yan 1841-1911年,祖籍永泰)创立实得力轮船公司(Straits Steamship Company),资本一千万元[39]
       荷印时期,祖籍同安县的华族企业家黄仲涵(Oei Tiong Ham 1866-1924)曾
是荷印三宝垅轮船公司的大股东,后收购该公司的全部股份独资经营。黄仲涵也20
世纪初东南亚的糖业巨商,被誉为“糖王” [40]
    在沙捞越,1887年,王友海(王有海)、王长水(祖籍同安县白礁村今属龙海市角美镇白礁村)父子参与经营新加坡沙捞越轮船公司,任董事。该公司是1877年由沙捞越政府和慕娘公司联营的企业,后改称为沙捞越轮船有限公司 [41]
        除了航运业外,有的泉州籍人士也经营其它运输业。如新加坡的王求和(祖籍同安县白礁村) 19世纪末创办新加坡铁路股份有限公司  
·         金融
       在新加坡的金融经济体系中,早于银行业的是民信业。民信业是新加坡社会的特殊行业尤其是在战后初期百废待兴、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只有民信业一枝独秀[42]
    民信业是经营侨批的生意。侨批是海外华人与家乡亲人来往的銀信合一的书信。这种原来只作为家书、报平安与汇款回家糊口的简单目的信函,是特殊时代的特殊产物。侨批横跨三个时代:从清末、民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侨批、侨汇与民信业关系密切[43]
新加坡的民信业领袖林树彦 (Lim Soo Gan  1928-1993),祖籍福建省安溪县官桥镇赤岭村[44],他是行业中的翘楚,所经营的“侨通行”,业务遍及中国、新马和印尼等处。举凡香港、上海、福州、泉州、古田、厦门、吧城(即今椰加达)、旧港、泗水Surabaya、砂朥越、怡保、吉隆坡、马六甲、槟城等处都有分行(约25间)战后初期,他以“南洋中华汇业总会”会长的身份,在稳定汇率及中南通汇上,为业者及华社作出贡献[45]
民信业从兴盛到式微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业务逐步由银行接办。1976年民信业正式被取消,退出历史舞台。
          新加坡最早的三家本土银行分别为:华商银行(Chinese Merchant Bank , 1912年李俊源等人创立)、和丰银行(Ho Hong Bank,  1917年林秉祥等人创立)与(旧)华侨银行(Overseas Chinese Bank,  1919年林文庆等人创立)。此三家银行的创办人大部分是漳泉人士。1932年世界经济危机,在李光前等人主导下,三家华资银行合并为今天的华侨银行(Overseas-Chinese Banking Corporation Ltd,简写OCBC)。
    1906年,黄仲涵于印度尼西亚创办第一家华人资本的“黄仲涵联合银行有限公司”。总行在三宝垄(Semarang),泗水设有分行,为当地华商提供信贷方便[46]1918年叶祖意(1860-1952年,祖籍南安),与黄仲涵联姻后,得到黄仲涵财团的大力支持,在槟城创办万兴利银行;1920年,李清泉、薛敏佬、黄奕住、吴记霍等富商联合创办菲律宾第一家私人银行—中兴银行。
·         

华教、华团、华报是海外华人社会的三大支柱,三者之间有其内在联系与互动。
尤其是华教,更是海外华社的灵魂。海外华人办教育的热忱,有口皆碑。许多华社领袖,为了下一代的教育及宏扬中华文化,可以倾产兴学,甚至为此千秋大业奋斗一生,既使因而遭致人生坎坷挫折,也在所不惜。这种伟大精神,令人肃然起敬在新加坡华文教育的百年风雨历程中,都有泉州籍人士参与。他们对华教的贡献,永彪史册。
  新加坡华文教育的滥觞,从具有争议的崇文阁(1849年)开始,到1854年萃英书院的创立,陈金声作为新加坡华文教育的开创者,其地位无可取代[47]106年后陈六使 (Tan Lark Sye 1897-1972年,祖籍同安领导新加坡福建会馆同仁登高一呼,创办全东南亚最高的华文学府---南洋大学 (Nanyang University 1955)。这是迄今为止在中国、台湾和港澳以外地区曾经存在过的唯一一所华文大学。南洋大学的成立与此前陈嘉庚倡建的南洋华侨中学校 (1919), 前后辉映都是泉州藉人士重视子女教育的具体表现[48]
       林连玉(1901-1985祖籍永春)与沈慕羽(Sim Mow Yu 1913- 2009年祖籍晋
江)是马耒西亚华文教育的灵魂人物。他们为华文教育的生存与发展,不懈奋斗和抗
争,功勋卓著。马来西亚华社于1988年设立“林连玉精神奖,以鼓励通过各种方式
捍卫和发展华文教育的好人好事。
      沈慕羽更被马来西亚《星报》(“THE STAR”)誉为“华教斗士”。其他热心华教
人物如沈鸿柏(1873-1950年,祖籍泉州清军驿)于1913年创建马六甲培风学校,
这是马六甲唯一的华文独立中学;李成枫(1908-1995年,祖籍南安),1974年起任
吉隆坡中华独立中学董事长,直至辞世,对华文教育贡献很大。
   其他东南亚国家如菲律宾[49]、越南[50]、印尼的华文教育事业[51],都离不开泉州籍人
士的支持参与。他们的事迹,都记录在本书中。

本书章节
当我初次看到《泉州人在南洋》这书名时,第一感觉是:泉州人到底是那些人?从地理范围看,泉州地域历史上屡有沿革,这种变动不易令人搞淸楚。最明显的例子是,早年集美乡(陈嘉庚的故乡)由同安县管辖,但现在集美区划归厦门市。一般人都说陈嘉庚是厦门人,却很少说他是泉州人了。这种现象,容易造成混乱。
本书的泉州人,系指历史上泉州地域内及由此移居海外的泉州籍人士,实际包括除了现今意义的泉州地域,即前文提及的四区、 三市、 四县外,也涵括了历史上的泉州府(含金门,同安)。本书有七个章节:(一)远渡南洋; (二)艰苦谋生; (三)经济起步;(四)建立社团;(五)文化教育 ;(六)民俗信仰;(七)峇峇族群。既然有专门一章述及峇峇族群,这里也要稍作介绍。 
    所谓峇峇(Baba),或称土生华人(Straits Chinese,是指15世纪初定居在满刺加(Meleka马六甲)、满者伯夷 (Majapahit、室利佛逝(Srivijaya印尼)和淡马锡(Temasek 新加坡)一带的明朝移民后裔[52]
   峇峇也包括少数在唐宋时期定居此地的唐人,但目前没有资料证明唐宋时期已有华人居住,所以一般上峇峇都是指明朝移民后裔。这些后裔在文化上受当地马来人或其他非华人族群的影响。男性称为峇峇,女性称为娘惹 (Nyonya)
   大部分的峇峇原籍是福建或广东两省,小部分是广府和客家籍,很多都与当地人混血。峇峇文化具有中国传统文化色彩,例如他们的传统婚礼是以中国传统仪式为主,服饰(尤其是女装)则是从明朝的汉服演变而来的可巴雅 Kebaya。峇峇的语言为峇峇话,这并非单纯的福建话,在使用汉语的同时,依地区不同,参杂使用马来语的比例也随之不同。
   有些受华文教育的华人也称那些从小受英式教育的华人为“峇峇”这个用法有藐视的意思,表示此华人已经数典忘祖或者不太像华人。当地的闽南人亦有句成语叫作‘三代成峇’这句话没有藐视的成份,只是意味到了第三代华人,由于适应当地社会环境的缘故,其文化难免带有当地色彩。
   此外,峇峇亦特指一个自称并被称为“峇峇”的华人族群,也就是今日在马六甲、槟城和新加坡的峇峇峇峇华人讲马来语,他们也自称为“Peranakan马来语中“土生的人”,Cina Peranakan土生华人,以识别清末以来从中国来的移民“新客”(Xin Keh)
   这样的分别在当时很明显也很重要,“峇峇”是土生的,而“新客”是移民,两者的生活习惯和政治意识不太一样。虽然现在的华人大都是本地出生的,可是“Peranakan”一词已成为“峇峇人”的专用自称。
   有学者把峇峇限定成海峡华人Straits Chinese),专指那些在新加坡、马六甲及槟城出生的华人,即父系是华人血统,母系是土著血统。可是,这样定义除了把峇峇窄化,也含有政治性目的。因为这个定义说明他们的父亲血统是土生华人,无疑是向英国效忠。
   在英国统治期间,所有文献都把峇峇土生华人海峡华人等同,视之为海峡殖民地出生的华裔英国子民。海峡殖民地是政治性定义,虽然已不复存在,但峇峇作为一个特殊并未随之而去。
   世界上峇峇娘惹的人口约八百万,其中印尼约有六百万,泰国约一百万,而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各占五十万。今天,一位华人男子如取一位马来女子为妻,他自己也要信奉回教,取穆斯林名字,他们的子女不称“峇峇娘惹是混血儿[53]

   一百多年来峇峇先贤在新加坡开创了许多的第一”:  
    
   · 成立第一个 “慎终追远的组织( 恒山亭)
       
  ·设立第一所华文学塾崇文阁)
      
   ·创办第一家华文日报《叻报》)
     
    ·捐献第一家自来水供应设备
     
    ·第一次以英语推广中华文化

  这些史实,已黯然于历史的尘封故纸堆中,应该加以发掘表扬,还其原貌。更何况在短短的一百多年岁月中,又早已后继无人,因此记录峇峇的历史,至关重要[54]峇峇族群中常以永春峇峇为荣,并视其为正统。可能是由于陈金声家族的关系。因为这家族为新呷两地豪门,人才辈出,直到今天仍有影响力。新加坡共和国第七任总统陈庆炎博士(Dr Tony Tan Keng Yam 任期:201191 - 2017831),就是陈金声的后人[55]

         2015年,泉州被定位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先行区。隨著这项政策的实施,世界再度聚焦泉州。根据201638《香港商報》的报道,2015年泉州與丝綢之路沿线国家和地區贸易總額達130億美元,赴丝路沿线国家投資2.73億美元,兩項数据均創历史新高。
      按照規划,至本世紀中叶,泉州将是海丝沿线国家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国际化城市,進一步加强與東南亚在文化、經贸、金融、科技、教育、新聞、海洋、旅遊及中医药等領域的合作,双向交流,互惠互利。新时代付予泉州新的历史任务,承先启后,续写历史新篇章[56]
         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到作为中国 一带一路 战略的一部分,泉州以不同方式,再展雄风,仍有其历史渊源与文化底蕴。《泉州人在南洋》一书的现实意义,在于理顺了历史上泉州籍人士对东南亚的贡献。就是因为有这种历史基因,泉州这座千年城市可以重新发挥优势,泉州人得以续写海丝新辉煌,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泉州人在南洋》以图说方式,记录了泉州籍先贤的足迹及其海外奋斗史,为日后学者研究中国地方史与海外国别史提供方便,这是跨越国界的。我很乐意为本书撰写〈导言〉,亦藉此向编辑委员会同仁们致敬!
                                                                                                      2017830· 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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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育崧,《椰荫馆文存》(新加坡:南洋学会,1983年10月)卷二,页 425-435。

[2] 海峡殖民地指的是新加坡、马六甲、槟榔屿三个地方,华人俗称三州府。

[3] 柯木林主编,《世界福建名人录· 新加坡篇》(新加坡:新加坡福建会馆出版,2012年11月),页 73-74。

[4] 西洋指马六甲海峡以西印度洋地区,还包括欧洲或更远地方,清朝一度特指欧美国家;东洋特指日本。

[5] 参阅网上资料 https://zh.wikipedia.org/wiki/南洋。

[6] 泉州市华侨志编纂委员会编,《泉州市华侨志》,(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6年2月),页1。

[7] 参阅网上资料https://zh.wikipedia.org/zh-sg/泉州市。

[8] 柯木林,〈晚清海外笔记中的新加坡〉,载柯木林著,《从龙牙门到新加坡:东西海洋文化交汇点》,(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12月),页 12 。

[9] 柯木林,〈新加坡华人通史导论〉,载柯木林主编,《新加坡华人通史》 (新加坡: 新加坡宗乡会馆联合总会, 2015年11月),頁 8。

[10] 根据汪大渊的描述,古代新加坡被称为龙牙门或单马锡(Temasek),港口有状若龙牙的两座山石。这里气候炎热,有华人居住,农业不发达(“田瘠稻少”),缺乏天然资源(“山无美材”),没有工业基础(“贡无异货”)。海盗专劫掠回航商船,和泉州通商的货物 “皆瓢窃之物也”。-- 汪大渊,《岛夷志略校释》 (北京:中华书,1981年5月),“龙牙门” 条,页213-214。

[11] 这三位总统是王鼎昌(Ong Teng Cheong 1936-2002年,祖籍同安)、黄金辉(Wee Kim Wee 1915-2005年,祖籍海澄)、陈庆炎(祖籍永春)。

[12] 有关他们的事迹, 参阅《世界福建名人录· 新加坡篇》,前引书:陈嘉庚(Tan Kah Kee 1874-196年,祖籍同安,页 91-92)、李光前(Lee Kong Chian 1893-1967年,祖籍南安,页 110-111)、王丙丁(Ong Piah Teng 1892-1957年,祖籍金门,页 19-20)、李俊承(Lee Choon Seng 1888-1966年,祖籍永春,页 115-116)。

[13] 参阅网上资料https://zh.wikipedia.org/zh-sg/红溪惨案。

[14] 巴素博士原著,刘前度译《马来亚华侨史》(槟城:光华日报有限公司,1940),页58。

[15] 林远辉,〈清代在世界各地设置领事问题初探〉,《华侨史论文集(第三集)》(广州:暨南大学华侨研究所,1983年),页71。

[16] 这个英国殖民地时代的政治体系自1826年开始,一直延续了120年到1946年才结束。海峡殖民地首府初时设在槟城,1832年迁往新加坡。1867年4月1日,英国殖民地部正式接管并划入皇家殖民地,总督驻守新加坡。

[17] 颜清湟著, 粟明鲜、陆宇生、梁瑞平、蒋刚译,《新马华人社会史》(北京,中国华侨出版公司,1991年10月),页1。

[18] 黄文鹰、陈曾唯、陈安尼著,《荷属东印度公司统治时期吧城华侨人口分析》(中国:厦门大学南洋研究所,1981年3月),页77。

[19] 李业霖, 〈中国帆船与早期的新加坡〉,载柯木林、吴振强编,《新加坡华族史论集》(新加坡:南洋大学毕业生协会,1972年),页4。

[20] 柯木林,〈新加坡华人通史导论〉,载《新加坡华人通史》,前引书,页8.

[21] 同上注。

[22] 陈育崧, 〈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绪言〉,载陈育崧、陈荊和编著, 《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 (香港: 中文大学出版部出版 ,1972年),页 15。

[23] 《丰山陈氏族谱》,页 1593。

[24] 陈金声是新加坡华文教育的创始者。此外,在50岁寿辰之日(1857年11月18日),他捐出1万3000元给殖民地政府元作为改善居民用水的困境。《陈金声遗嘱》(The Last Will and Testament of Mr.Tan Kim Seng)中还特别写明萃英书院及新加坡书院(今莱佛士书院)各得其捐款600西班牙元;陈笃生医院(Tan Tock Seng Hospital)得捐款1000西班牙元。陈金声亦捐款给在马六甲的医院与“大众爷”的华人庙宇或慈善机构500西班牙元。垂暮之年,对新呷两地的教育与社会公益犹耿耿于怀,令人感动。

[25] 所谓福建帮,包括泉州五县及漳州七县共12个县,再加上金门和厦门。泉州五县: 晋江、南安、惠安、同安、安溪;漳州七县: 龙溪、海澄、漳浦、南靖、平和、长泰、诏安。

[26] 天福宫位于人口密集的直落亚逸街 (Telok Ayer Street ) ,介於商业区和住宅区之间,是漳泉侨民聚居的地带。1840年,天福宫取代恆山亭成为福建帮的最高领导机构。

[27] 陈育崧, 〈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绪言〉,载《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 前引书, 页 10。
[28] 陈金钟在新加坡历史上赫赫有名。他幼年受英文教育,亦受传统文化的熏陶,是19世纪时最具影响力的人物。陈金钟能操流利的巫语、泰语, 因而使他在商业界外的其他领域中, 有出色的表现。和平时期,他积极参与立法议会、市政委员会的事务,协助殖民政府对本岛的治理及策划; 又时常举行盛大的宴会, 广邀各族领袖、政府官员,聚集一堂,互相交换意见, 以促进社会的和谐。 骚乱期间他成了和事佬, 调解华族间的纠纷, 维持地方法律与秩序。

[29] 光绪十三年岁次丁亥四月十二日(1887年)《重修崇文阁碑记》,陈明水“捐金四佰元正”。参阅丁荷生 许源泰主编,《新加坡华文铭刻夤编 1819-1911(上册)》(中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页 387。

[30] 大清光绪贰拾有贰年岁次丙申秋八月(1896年)《萃英书院募捐芳名碑记》:“丰兴号喜捐大银壹仟肆佰元正”。丰兴号仍陈金声家族商店宝号,参阅《新加坡华文铭刻夤编 1819-1911(上册)》, 前引书,页 355。

[31] 陈育崧, 〈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绪言〉,载《新加坡华文碑铭集录》,前引书,页9。

[32] 陈明水钟楼的碑文刻着:“此时钟台原是陈明水所造,令郎陈若锦今继其名而重建增至肆面以便观瞻,是为记。西历壹仟八百八拾六年立”。

[33] 《东山薛氏家谱》(页 10) : “十六世中衍…娶邱氏…生子三,长佛记,次明记,三佛世;生女五,长名田娘,次名和娘, 三名世娘(邱氏出,适泉州南安县梁美吉官), 四名文娘, 五名瑞娘” ;又参阅青云亭《梁美吉碑》(道光戊申年,1848年)。

[34] 广福宫是槟城的重要华人组织。道光四年(1824年)《重建广福宫碑记》八大董事中,梁美吉为首席董事,捐款最多(一千元),可见他同时亦为槟城华人领袖。

[35] 根据民国二年《重建凤山寺碑记》(1913年)中所刻《新加坡凤山寺碑序》述及,当时的凤山寺只是一座小庙宇,建立年代为道光丙申年 (1836年),创办人梁壬癸。光绪卅四年 (1908年) 阴历八月,新的凤山寺开始在摩哈末苏丹路 (Mohamed Sultan Road)兴建,建筑材料全部由林云龙从中国运来。至民国二年 (1913年) 阴历五月宣告竣工,前后费时近乎五年,总共耗资五万六千余元。林云龙,即林路((Lim Loh 1851-1929年),祖籍福建省南安县美林镇,他是新加坡抗日英雄林谋盛(1909-1944年)烈士之令尊,又名志义,清末时期新加坡有名的建筑商,位在皇后坊 (Empress Place) 的维多利亚纪念堂 (Victoria Memorial Hall) 就是他所承建。林路在南安家乡拥有许多房产,所以乡人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有林路富,无林路厝”。他曾经数度捐官,所捐最高官衔为福建花翎道,捐官后改名云龙。

[36] 柯木林,<民办医药团体同济医院>, 载林孝胜等著, 《石叻古迹》(新加坡:南洋学会,1975年4月), 页 253。

[37] 参阅〈漳州海外侨情·飘洋生活〉,网上资料www.360doc.com/content/16/0310/.../5536563_540922722.shtml

[38] 《世界福建名人录· 新加坡篇》,前引书, 页81-82。

[39] 同上书, 页121。

[40] 同上书, 页249-250。

[41] 参阅〈漳州:飘洋史话〉,网上资料 www.rxyj.org/html/2009/1215/414790.php。

[42] 柯木林, 〈新加坡侨汇与民信业研究(1945-49)〉,载 《新加坡华族史论集》,前引书,页161。

[43] 柯木林,〈百年跨国两地书〉,载《从龙牙门到新加坡:东西海洋文化交汇点》,前引书,页 424 。

[44] 《新加坡华人通史》,前引书,页 744。 

[45] 1946年,林树彦因鉴于战后方兴未艾的民信业,乃联合各帮民信界领袖,发起组织“南洋中华汇业总会”,为同业及华侨谋福利 ( 见《南洋商报》,1946年03月16日)。1948年10月,林树彦又发起组织“中华汇业股份有限公司”。有关林树彦事业,参阅柯木林,〈新加坡民信业领袖林树彦〉,载柯木林、林孝胜合著, 《新华历史人物研究》(新加坡:南洋学会,1986年4月),页 173-179。 

[46] 参阅〈黄仲涵银行〉,网上资料 http://www.hgzz.net/baike/81498.html。 

[47] 根据《兴建崇文阁碑纪》(1866年): “大董事陈巨川捐金捌佰捌拾元”。陈巨川就是陈金声的别号。1861年的《萃英书院捐题石碑》(此捐题石碑目前保存在新加坡博物馆),陈金声是大董事(碑文镌刻其号陈巨川),捐献 “基地壹所值价银一千七百一十元正。

[48] 柯木林,〈闽藉人物与新加坡〉,载东南周末论坛选粹编委会编,《东南周末论坛选粹 4》 (中国: 海峡出版发行集团, 2013年9月第1版) ,页214。

[49] 菲律宾中西学校创立于1899年,是菲律宾历史最悠久的华文学校。创建之初称大清中西学堂,后改为华侨中西学校,第一任校长为泉州举人龚绍庭。1923年,菲律宾华侨教育会会长陈迎来倡导创建的菲律宾华侨中学(PHILIPPINE CHINESE HIGH SCHOOL)是全菲第一所华侨中学。1939年王泉笙(祖籍惠安)等在菲律宾马尼拉创办中正中学,1965年扩充为中正学院,形成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完整教育体系,为全菲规模最大的华文学校,1976年按菲化法案改制。

[50] 越南堤岸福建中学是漳霞会馆与温陵会馆于1923年联办的福建学校,1940年改为福建中学。1948年叶振汉(祖籍安溪)任校长后,增办高中,定校名为越南堤岸公立福建中学,1975年改为陈佩姬中学。 

[51] 1938年,印尼玛华学校增设初中部,易名为玛琅中华中学,曾以东爪哇最高学府的荣誉闻名于印尼。黄怡瓶(祖籍南安)为该校首任董事长。

[52] 网上资料 https://zh.m.wikipedia.org/zh-sg/峇峇娘惹。

[53] 同上注。

[54] 《世界福建名人录。新加坡篇》,前引书, 页 8。

[55] 同上书, 页68。

[56] 参阅〈泉州為國家“一帶一路”建設探新路〉,载《香港商報》,2016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