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9日星期二

黄遵宪总领事笔下的新加坡

* 柯木林 *  

  
  新加坡是清政府在海外设置领事的第一个地方。但是,在新加坡的首任领事是由当地华侨殷商胡亚基充担,胡亚基同时也兼任俄国(1877年委任)和日本 (1879年委任)的驻新领事,不能算是由中国派出的领事1。中国驻新第一任领事应是左秉隆,他是由北京直接派驻的官员。从1881年到1891年,左秉 隆任新加坡领事达十年之久2。光绪十七年(1891年)七月,清政府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准了驻伦敦公使薛福成的建议,将中国驻新领事馆升格为总领事 馆,领事升为总领事,兼辖槟榔屿、马六甲、海门等处。第一任驻新总领事即为黄遵宪(公度)3。



18918,中国驻新加坡领事馆升格为总领事,首任总领为黄遵宪



  黄遵宪(1848-1905)是中国近代一位颇有见地,颇有才能的爱国主义外交家。薛福成在举荐他任新加坡总领事时,赞他“精明干练,措置裕如”4。他一生历任中国驻日使馆参赞,驻美三藩市(San Franscisco)总领事,驻英使馆参赞,驻新加坡总领事。其中在日本四年多,在美国三年多,在英国一年多,在新加坡三年多5。在这长达十四年的外交生涯中,他满怀爱国热忱及追求改革与进步的强烈愿望,
持理不卑,在护侨事业上做出了一定的贡献。近年来,史学界研究黄遵宪的论文甚多,大抵都肯定了他在办理侨务方面的功绩。黄遵宪也是第一个以诗歌的形式,较 全面地反映华侨生活的诗人6。他的诗作,多收集在《人境庐诗草》里7。本文拟就他任新加坡总领事期间所作的诗篇,从侧面看黄遵宪这位历史人物,并一窥当年 新华社会的面貌。

  
  十九世纪初叶,新加坡还是一个很小的居民点。当莱佛士登陆时(1819年),岛上仅有居民约一百五十人。而在七十年后,即黄遵宪到来前夕,新加坡已是一个商业繁荣,华人聚居的大埠。李锺珏的《新加坡风土记》有这样的记载:
  
  华人住坡,户口最难详确。…近五、六年来,虽少有参差,总在八、九万之间。而历来居叻,游叻者,动称十余万,皆约略之词。虽西人所报,未必尽确,不列籍者不止此数,然总不过十万人。
  叻中华人最多,亦最富。有拥资称千万者,有数百万者,若十万百万之户,但云小康,不足齿于富人也。然究其发迹,多在三、四十年前,近则鲜有暴富者8。
  
  这是黄遵宪莅任前,新华社会的大致情况。黄遵宪是在什么时候抵达新加坡呢?根据陈育崧的研究,黄遵宪是在1891年11月1日抵达新加坡,10日发表下车文告,正式接任总领事9。
  原任新加坡领事左秉隆与黄遵宪本有交谊。黄遵宪抵新前,左领事以一诗寄赠, 诗末两句云:“已是秋风凉冷候,迟君不至益凄如”10。及至黄遵宪上任,左领事又寄以重望:“汉家循吏推黄霸,看取声威慑百蛮”11。黄遵宪《人境庐诗草》卷六也有一首“寄怀左子兴领事秉隆”的诗:
  
  古人材艺今俱有,却是今人古不如,
  十载勋名辅英荡,一家安乐寄华胥。
  头衔南岛蛮夷长,手笔西方象寄书,
  闻说狂歌敲铁板,大声往往骇龙鱼。
  
  黄遵宪对左秉隆十年领新惠政,是推崇备至的12。而他自己在新加坡总领事任内的治绩,主要还是在左秉隆原有的事业基础上展开的。
  
  
  黄遵宪到任一个月后,即详察各岛情形,以及侨民疾苦,上书薛福成公使,请求设法改善13。他更以提倡学术为己任,把左秉隆任内所设立的会贤社改组,易 名图南社,“按月课题,奖励学人,一时文风丕振”14。此外,又捐钜资扩办保良局(也是在左秉隆领事任内倡设的),保护那些被诱拐到新加坡为娼的良家妇 女。挽救社会颓风15。
  黄遵宪也意识到新加坡华侨势力强大,豪富较多,但又恐他们安于旅外,不愿回国,于是写了“番客篇”,描述当地华侨之习俗,诉说华侨倦游归国,被欺被诬之种种痛苦,亟望朝廷开海禁,保归侨,以坚华侨内向之心。
  “番客篇”是一首五言古诗,收录于《人境庐诗草》卷七。全诗四百零八句,二千零四十字,内容分两大部分。前半部描述华侨富豪举办婚礼的情况,并穿插反 映了新加坡华族的发迹史、饮食、服饰、容态、交游和嗜好。后半部以较长篇幅,借与婚礼席间一老人的谈话,抒发了作者的感慨和议论。兹将“番客篇”的具体内 容,简单地介绍给读者。
  这首诗是以“山鸡爱舞镜,海燕贪栖梁,众鸟各自飞,无处无鸳鸯。今日大富人,新赋新婚行”开始,将全文引入描述婚礼这一正题。接着是写大门、厅堂、新 房、浴室、回廊的布置。“插门桃柳枝,叶叶何相当。垂红结彩球,绯绯数尺长。上书大夫第,照耀门楣光”。大门扎青结彩,“大夫第”的匾额高悬门楣,反映了 早年华侨殷商捐资鬻官购虚衔的史实。进入大门,可以看到厅堂的摆设:上方高悬寿星相,中间摆放着“新秔”,两旁设置雕花椅子,墙上挂着亲友送来祝贺新婚的 对联。厅堂上也悬挂有人工风扇,并在花砖地上铺放了红藤编织的地毯。“深深竹丝帘,内藏合欢床,局脚福寿字,点画皆银镶。巾文帱挂碧绡,犀毗堆红箱”,这 是新房的陈设。由新房到旁室:“旁室铜澡盆,满储七香汤。四壁垂流苏,碎镜随风飏”,这是洗澡间的布置。“华灯千百枝,遍绕曲曲廊”,所有走廊通道都张挂 了华灯。从这些描绘中,可以看到早年华侨,虽然远隔重洋,过着富裕的生活,却仍保留着家乡的某些习俗。
  婚礼以三种音乐,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西乐尤铿锵”“指挥抑复扬”;中乐“故乡音”、“过耳音难忘”、“蕃乐细腰鼓,手拍声镗镗”。在宾客中,有洋 人,有阿拉伯人,有当地的土人,更多的是侨胞,“余皆闽粤人,到此均同乡”。诗中描写在新加坡的各种族都前来参加婚礼,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华族与侨居各 国人民的友好关系。
  在各类宾客中,黄遵宪着重描绘了前来贺喜的华族妇女的神态和装束:
  
  嘻嘻妇女笑,入门道胜常。蕃身与汉身,均学时世妆,涂身百花露,影过壁亦香,洗面去丹粉,露足非白  霜。当胸黄亚姑,作作腾光芒。沓沓靸履声,偕来每双双。红男并绿女,个个明月珰。单衫缠白叠,尖履拖红帮。垂垂赤灵符,滟滟琲交珰,一冠攒百宝,论价难为偿。簇新好装束,争来看新郎。
  

  这里所描写的华族妇女,无论“蕃身”与“汉身”,都学“时世妆”,正部分反映了早年华侨家庭,眷属情况。当地华族妇女身洒香水,面敷丹粉,颈套金圈, 耳缀明珠,身缠白迭布,脚穿尖嘴鞋,胸佩赤灵符,头戴百宝冠,不也就告诉了我们当年华侨的经济地位与生活习俗吗?她们如此“簇新好装束”,是为了“争来看 新郎”。
  而新郎的打扮又是如何呢?“头上珊瑚顶,碎片将玉瓖;背后红丝绦,交辫成文章;新制绀绫絓,衣补亦宝装;平头鹅顶靴,学步工趋跄。”这里所描绘的,正 是早年举行婚礼时新郎的传统装束。接着写新娘抬到时的盛况:爆竹齐响,群童喜跃,戴花妇女,捧出新娘。新娘的穿着,装饰贵重,中外混合,既吸收了外洋习 俗,也保留了家乡的某些传统,这正是“峇峇文化”的特色。
  “车轮曳踵行,蛮婢相扶将。丹书悬红纸,麒麟与凤凰。一双龙纹烛,华焰光煌煌。第一拜天地,第二礼尊嫜,后复交互拜,于飞燕颉颃。其他学敛纴,事事容 仪庄。拍手齐欢呼,相送入洞房”。这是婚礼进行的情况。成亲拜堂的仪式,完全照中国古礼进行。新郎新娘拜完堂进入洞房后,便是欢宴宾客。席间先送点水果, 再上鱼肉酒饭。宴会上食用的果品酒肴,既有家乡风味,也染上了南洋的土俗:“食物十八品,强半和椒姜,引手各搏饭,有秔有黄粱”。酒宴后,有各种文艺节目 表演:影戏、幻术、杂耍、蹋鞠、白打、扶击等,应有尽有;还有赌钱和其他游戏。在观看表演或游戏过程中,还有的人在饮冰,有的在品茗,有的在吸烟,有的在 抽鸦片,有的在交谈。形象地反映了新加坡华族生活的某些方面。写到这里,突然笔锋一转,进入诗的后半部。
  “中一蒜发叟”,来与黄遵宪倾谈。“指间座上客,脚色俱能详”。这位老翁向黄遵宪介绍了座中宾客:有兼甲必丹的轮船公司经理,有从事锡矿开采致富的矿 山老板,有利用当地优越的自然条件,种植热带作物的园主,有穷光蛋变成有钱有势的大富豪,有开设典衣库,假造鸦片烟土的大市侩,有善于经营进出品贸易的大 富商。这里,我们看到了一幅早年华族移民南来,筚路兰缕,胼手胝足,以成立家业的图景。他们虽然侨居异乡,仍然“奉正朔”,保留了不少家乡的风俗习惯。然 而,一旦“富贵归故乡”时,却受到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敲诈。身为驻新总领事,黄遵宪于是大声疾呼,希望朝廷对广大侨民要“保富”,在“番地”应“设 学”,以争取华侨“群携妻子归,共唱太平乐”。
  “番客篇”细致地描绘了十九世纪末叶新加坡华人社会的生活面相,凡治华族史者,不可不读。
  
  
  长期以来,清朝统治者对于离乡出海的华侨,都采取鄙视,仇视的态度,把他们当作“浪民”、“顽民”或“乱民”。《大清律例》二百二十五章更规定:“一切官员及军民人等,如有私自出洋经商,或移至外洋海岛者,应照交通反叛律,处斩立决。”
  黄遵宪的故乡是粤东侨乡之一的嘉应州(即今梅县),此地山多田少,土瘠民贫。为了谋生,许多乡民不得不冒险南来。黄遵宪在廿七岁前,基本上是在家乡渡 过的16。对于华侨出国的原因,以及出国后的苦楚或发迹,他是耳濡目染的。这就有利于他摆脱当时统治者上层存在的“华侨入海,非奸则盗”的错误观念,使他 后来能够比较正确地对待海外华侨问题,并激发他去创作反映华侨生活的不朽诗篇。上述“番客篇”正说明了他对海外华侨的了解与关切。
  卅岁以后十多年的外交官生涯,也是造成黄遵宪与一般保守官僚思想不同的重要原因。他出任外交官后,不仅更了解国际惯例和外国护侨的法律,还具体地认识 到海外华侨的发展历史,悲惨遭遇,以及华侨内部的矛盾,外人的欺压等等,这就促使了他在护侨工作上采取了某些行动17。例如,他在任新加坡总领事期间,严 查华商船只贩私结会,请开海禁,派舰保护华商。他又为新加坡其他属埠谋设副领事,以更有效地保护侨民。所有这些措施,都是华族史上的重大事件。这毕竟是顺 应了历史的发展趋势,在华族史上所起的积极作用,是值得嘉许的18。
  
  
  除了“番客篇”较全面地反映华侨生活外,“新加坡杂诗”十二首描述了新加坡的历史,文物及风俗,对华族生活的某些侧面也作了反映。如第八首写的是当时土著妇女的装束:
  
  不着红蕖韈,先夸白足霜;
  平头拖宝韧,约指眩金钢。
  一扣能千万,单衫但裲裆,
  未须医带下,药在女儿箱。
  

  不著袜而趿拖鞋,一袭纱笼,是马来妇女和娘惹的打扮。至于戴镶了金钢石的约指,配上珠光宝气的扣子,今日的富家女仍然如此。
  
    榴梿是万果之王,黄遵宪也写入了诗中:
  
  绝好留连地,留连味细尝,
  侧生饶荔子,偕老祝槟榔。
  红熟桃花饭,黄封椰酒浆,
  都缦都典尽,三日口留香。
  

  “都缦”即是沙笼。本地有“当了沙笼吃榴梿”的谚语,正如诗中所说的“都缦都典尽,三日口留香”。黄遵宪说榴梿香甜胜于荔枝,飨客有似槟榔,美艳似桃花饭,醇厚若椰酒浆。可见他一定很喜欢吃榴梿。
  
  舍影摇红豆,墙阴覆绿蕉,
  问山名漆树,计解蓄胡椒。
  黄熟寻香木,青曾探锡苗,
  豪农衣短后,褊野筑团焦。

    这是“新加坡杂诗”第十首,写的是本地物产。红豆即相思子,沈香木,胡椒皆南洋特产。“青曾”,青石也,漆树指的是橡胶树。胶园、锡矿的工人,大都住在茅舍之中,即所谓“团蕉”也。这首诗写景叙物,南岛风光,呼之欲出。
  

  
  黄遵宪在新加坡,意颇不适。他到任后不久,父亲便去世,于是请假三个月,还乡奔丧19。及事毕回任,又因水土不服,疾病常作,而且他这次来新任总领 事,责任较前领事胡亚基、左秉隆两人为重,辖区包括了新、槟、呷三地,华人人口倍增,社会问题更为复杂。中国驻新总领事与海峡殖民地华民护卫司 (British Chinese Protectorate)两者在职权上的冲突,已臻于白热化20。黄遵宪保护华侨利益的行动,当然不为英殖民者所容忍。他们对黄遵宪进行恶意攻击21。 1893年元旦,他“以莲菊桃杂供一瓶作歌”,其中首两句是:“南斗在北海西流,春非我春秋非秋”,可想见他当时的心情22。
  黄遵宪在新加坡三年总领事任内,有一半日子是在养病中渡过的。《人境庐诗草》卷七中有一首“寓章园养疴”的诗,这样写道:
  
  海色苍茫夜气微,一痕凉月入柴扉。
  独行对影时言笑,排日量腰较瘦肥。
  平地风波听受惯,频年哀乐事心违。
  笠簷簑袂桄榔杖,何日东坡遂北归。
  

  我们读了这首诗,可知黄遵宪当时一定听了不少奸小对他的谮言,又兼体弱多病,大有“倦飞孤鸟还”之意了23。
  章园遗址何处?似已不可考。不过,根据“黄公度先生年谱”所载,“园在小岛,屋据大石上,风定月明,洁无纤翳,惟狂风一吼,则飞浪往往溅入窗户间,如泛舟大海中也。”从这项记载中,我们只能推测章园或许是新加坡海边的一间别墅。
  黄遵宪可能不耐章园的风寒,于是改住在一位姓佘的潮州富豪家中。佘姓别墅在新加坡水塘旁边,三面皆水,颇有佳趣。佘某请黄遵宪为这座楼宇题个名字,黄遵宪以江南有佘山,因名“佘山楼”。这佘山楼或许是佘有进的故居,大厝就在吻基北(North Boat Quay),遗迹已荡然无存了。而“楼主人”可能是佘有进的后裔,存疑!
  光绪十九年(1893年)六月,黄遵宪前往槟榔屿、马六甲等处养病。在这期间,他抱病办理外交事务,苦心孤诣,令人钦佩。他有肺痨宿疾,后经林文庆医 生的治疗,颇有起色。林文庆劝他吃狗肉,果然痊愈。他对林文庆感恩戴德,曾题赠林医生“功追元化”附跋匾额,以志其功24。
  光绪廿年(1894年)七月,中日甲午战争爆发。秋冬之交,湖广总督张之洞移署两江,以筹防需人,乃电调黄遵宪回国。十一月中旬,黄遵宪卸任归国,至此,他在新加坡三年多的外交生涯,遂尔告终25。
  
  
  黄遵宪回国(上海)后,1895年参加强学会,结识康有为,与汪康年创办《时务报》。1897年以长宝盐法道署湖南按察使,囊助湖南巡抚陈宝箴办新 政,并任《湘学报》督办,参与时务学堂和南学会的创办工作,参加戊戌变法。变法失败后,回乡从此不再复出。1905年辞世,终年57岁,他的诗很有名,著 有《人境庐诗草》十一卷等。26
  黄遵宪以一介封建官吏,竟然能站在华侨立场,写出千百万海外华侨的心声,并对当年清廷的侨务政策,作了间接的批判,的确难能可贵。梁启超说:“近世诗人,能镕铸新理想以入旧风格者,当推黄公度”,并非过份之词。
  
  
摘自柯木林、林孝胜合著,《新华历史与人物研究》(新加坡:南洋学会,1986年4月第一版),
页153-169
  
附:“番客篇”

山鸡爱舞镜,海燕贪栖梁,众鸟各自飞,无处无鸳鸯。今日大富 人,新赋新婚行。插门桃柳枝,叶叶何相当。垂红结彩球,绯绯数尺长。上书大夫第,照耀门楣光。中庭寿星相,新秔供中央,隐囊班丝细,坐褥棋局方,两旁螺钿 椅,有如两翼张。丹楹缀锦联,掩映蛎粉墙,某某再拜贺,其语多吉祥。中悬剥风板,动摇时低昂。遍地红藤簟,泼眼先生凉。地隔衬蒐白,水纹铺流黄。深深竹丝 帘,内藏合欢床,局脚福寿字,点画皆银镶。蚊帱挂碧绡,犀毗堆红箱。旁室铜澡盆,满储七香汤。四壁垂流苏,碎镜随风飏。华灯千百枝,遍绕曲曲廊,庭下众乐 人,西乐尤铿锵,高张梵字谱,指挥抑复扬。弇口铜洞箫,芦哨吹如簧,此乃故乡音,过耳音难忘。蕃乐细腰鼓,手拍声镗镗,喇叭与毕栗,骤听似无腔。诸乐杂沓 作,引客来登堂。白人絜妇来,手携花盈筐,鼻端撑眼镜,碧眼深汪汪。裹头波斯胡,贪饮如渴羌。蚩蚩巫来由,肉袒亲牵羊。余皆闽粤人,到此均同乡。嘻嘻妇女 笑,入门道胜常。蕃身与汉身,均学时世妆,涂身百花露,影过壁亦香,洗面去丹粉,露足非白霜。当胸黄亚姑,作作腾光芒。沓沓靸履声,偕来每双双。红男并绿 女,个个明月珰。单衫缠白叠,尖履拖红帮。垂垂赤灵符,滟滟绯交珰,一冠攒百宝,论价难为偿。簇新好装束,争来看新郎。头上珊瑚顶,碎片将玉瓖;背后红丝 絛,交辫成文章;新制绀绫絓,衣补亦宝装;平头鹅顶靴,学步工趋跄。今行亲迎礼,吉日复辰良。前导青罗繖,后引绛节幢,驾车四骝马,一色紫丝缰,薄纱宫灯 样,白画照路旁,海笛和云锣,八鸾鸣玱玱。帕首立候人,白鹭遥相望。到门爆竹声,群童喜欲狂。两三戴花媪,捧出新嫁娘:举手露约指,如枣真金钢。一钚五百 万,两钚千万强,腰悬同心镜,衬以紫荷囊。盘金作绲带,旋绕九回肠,上下笼统衫,强分名衣裳,平生不著袜,今段破天荒,明珠编成履,千绯当丝纕。车轮曳踵 行,蛮婢相扶将。丹书悬红纸,麒麟与凤凰。一双龙纹烛,华焰光煌煌。第一拜天地,第二礼尊嫜,后复交互拜,于飞燕颉颃。其他学敛纴,事事容仪庄。拍手齐欢 呼,相送入洞房。此时箫鼓声,已闻歌鲦鲿,点心嚼月饼,饤座堆冰糖,啖蔗过蔗尾,剖瓜馀瓜襄,流连与波罗,争以果为粮。赤足络绎来,大盘芦膻芗,穿花串鱼 鲊,薄纸批牛肪,今日良宴会,使我攒眉尝。食物十八品,强半和椒姜,引手各搏饭,有秔有黄粱。蒲桃百瓶酒,破碎用斗量,呼么复喝六,拇战声琅琅。频黎小海 瓯,举白屡十觞。既醉又饱腹,出看戏舞场,影戏粉牵丝,幻人巧寻橦。蓝衫调鲍老,玉瞳辉文康,蹋鞠肩背飞,迅若惊凫翔。白打唱迴波,引杖相击撞。金吾今驰 禁,赌钱亦无妨,初投升官图,意取富贵昌,意钱十数人,相聚捉迷藏。到手十贯索,冈利各筹防,名为叶子戏,均为钱神忙。醉呼解酲酒,渴取冰齿浆,饮酪拣灌 顶,烹茶试头纲。吹烟出菸叶,消食分槟榔,旧藏淡巴菰,其味如詹唐。倾壶挑鼻烟,来自大西洋,一灯阿芙蓉,吹气何芬芳。分光然石油,次第辉银红。入夜有火 戏,语客留徜徉。行坐粉聚散,笑谈呼汝卬。中一蒜发叟,就我深浅商。指问座上客,脚色能具详。上头衣白人,渔海业打桨,大风吹南来,布帆幸无恙,初操牛头 船,旁岸走近港,今有数十轮,大海恣来往。银多恐飞去,龙圜束万镪,多年甲必丹,早推蛮夷长。左边黑色儿,乃翁久开矿,宝山空手回,失得不足偿。忽然见斗 锡,真乃无尽藏,有如穷秀才,得意挂金榜。沈沈积青曾,未知若干丈,百万一紫标,多少聚钱缿。曷鼻土色人,此乃吾乡党。南方宜草木,所种尽沃壤,椰子树千 行,丁香花四放,豆蔻与胡椒,岁岁收丰穰,一亩值十钟,往往过所望。担粪纵馀臭,马牛用谷量。利市得三倍,何意承天贶。右坐团团面,实具富者相,初来锥也 无,此地甫草创。海旁占一席,露处辟榛莽,蜃气嘘楼台,渐次铲叠嶂。黄金准土价,今竟成闾巷,有如千户侯,列地称霸王。善知服食方,百味作供养,闻有小妻 三,轮流搔背痒。长颈猕猴面,此物信巨驵。自从缚马足,到处设鱼网,夥颐典衣库,值十不一当。一饮生讼狱,谁敢倾家酿?搜索遍筐箧,推敲到盆盎,自煎婴粟 膏,载土从芒砀。
鸡洎窃更鹜,颠倒多奇想。龙断兼赝鼎,巧夺等劫掠,积钱千百万,適足供送葬。君看末座客,挥扇气抗爽,此人巧心计,自负如葛亮。千里封鲊羹,绝域通枸酱。 积著与均输,洞悉万物状,锦绣离云爵,妙能揣时尚。长袖善新舞,胡卢弃旧样,千帆复万箱,百货来交广,遂与西域贾,逐利争衰旺,即今论家资,问富过中上。 凡我化外人,从来奉正朔,披衣襟在胸,剃发辫垂索,是皆满洲装,何曾变服著。初生设汤饼,及死备棺椁,祀神烛四照,宴宾酒三酌,凡百丧祭礼,高曾传矩彟。 风水讲龙砂,卦卜用龟灼,相法推麻衣,推命本硌碌,礼俗概从同,口述仅大略。千金中人产。咸欲得封爵,今年燕晋饥,捐输颇踊跃。溯从华海来,大抵出闽骆。 当我鼻祖初,无异五丁凿,传世五六叶,略如华覆萼。富贵归故乡,比骑扬州鹤,岂不念家山,无奈乡人薄。一闻番客归,探囊直启錀,西邻方责言,东市又相斮, 亲戚恣欺凌,鬼神助咀嚼。曾有和兰客,携归百囊橐,眈眈虎视者,伸手不能攫,诬以通番罪,公然论首恶。国初海禁严,立意比驱骊,借端累无辜,此事实大错。 事隔百余年,闻之尚骇愕,谁肯跨海归,走就烹人镬?言者袂掩面,泪点已雨落,满堂杂悲欢,环听咸唯诺。到此气惨伤,笳鼓歇不作,橐橐拍板声,犹如痛呼謈。 道咸通商来,虽有分明约,流转四方人,何曾一字著,堂堂天朝语,祇以供戏谑。譬彼犹太人,无国足安讬?鼯鼠苦无能,橐驼苦无角。同族敢异心,颇奈国势弱。 虽则有室家,一家付飘泊。仓颉鸟兽迹,竟似畏海若,一丁亦不识,况复操笔削。若论佉卢字,此方实庄岳,能通左行文,千人仅一鹗。此外回回经,等诸古浑噩, 不如无目人,引手善扪摸。西人習南音,有谱比合乐,孩童亦能识,识则夸学博。识字亦安用,蕃汉两弃却,愚公传子孙,痴绝谁能药?近来出洋众,更如水赴壑, 南洋数十岛,到处便插脚。他人殖民地,日见版图廓,华民三百万,反为丛敺雀。螟蛉不抚子,犬羊且无鞹。此闻欧澳美,日将黄种虐,向来寄生民,注籍今各各。 周官说保富,番地应设学。谁能招岛民,回来就城郭?群携妻子归,共唱太平乐。
(录自黄遵宪《人境庐诗草》)


1  林远辉,“清代在世界各地设置领事问题初探”,《华侨史论文集(第三集)》(广州:暨南大学华侨研究所,1983年),页71。
2  柯木林,“左秉隆领事与新华社会”,见本书页74-80。
3  许甦吾,“中国驻新马领事始末记(1877-1950)”,《中国学会卅周年纪念刊》(新加坡:中国学会,1979年),页146。
4  吴天任,《黄公度先生传稿》,(香港:香港中文大学,1972年),页40。
5  钱仲联,“黄公度先生年谱”,收录于《人境庐诗草笺注》。该书由香港中华书局出版(1963年7月初版,1973年1月再版)。
6  左秉隆领事《勤勉堂诗钞》中的本地诗篇,多侧重写景,较少反映华侨生活。
7  “人境庐”是黄遵宪的住家,故宅在今梅县城东约四里处。以人境庐名其居处,并以名其诗,盖取陶渊明“结庐在人境”之义也。— 陈乃琛,《黄遵宪及其文学》(香港:学津出版社,1981年),页3。
8  李锺珏乃上海名士,中国驻新首任领事左秉隆的挚友。1887年5月,李锺珏到新加坡,著有《新加坡风土记》一书。1947年已故许云樵教授借陈育崧(已故)藏本,制版重刊,并加眉注,列南洋珍本文献之一,由南洋书局发行。这里引文抄录自《新加坡风土记》,页4及页9。
9  陈育崧,“读报随笔”,《勤勉堂诗钞》(香港:南洋历史研究会,1959年),附录(三)。
10  左秉隆,“次韵酬黄公度观察见寄”,《勤勉堂诗钞》,页129。
11  左秉隆,“别新加坡”,《勤勉堂诗钞》,页130。
12  左秉隆领事在新加坡的政绩,可参阅陈育崧的“左子兴领事对新加坡华侨的贡献”,《椰阴馆文存》(新加坡:南洋学会,1984年),页121-127。
13  管林,“黄遵宪与海外华侨”,《华侨论文集(第一集)》,(广东:华侨历史学会编,1982年),页228。
14  郑子瑜,“诗人黄公度羁马事迹考”,《人境庐丛考》(香港:商务印书馆,1959年),页91-92。
15  陈育崧,“清末驻新领事与华民护卫司”,《椰阴馆文存》,页129。
16  “黄公度先生年谱”。
17  《黄公度先生传稿》,页110-124。
18  盛邦和,“黄遵宪办理华侨事务的功绩”,《华侨史研究论集(一)》(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年),页404-411。
19  黄遵宪在1891年12月乞假百日,还乡丁父忧。至1892年4月假满回任。休假期间,总领事官务乃由翻译官邢华祝代理。
20  林孝胜,“清朝驻新领事与海峡殖民地政府间的纠纷(1877-94)”,《新加坡华族史论集》(新加坡:南洋大学毕业生协会,1972年),页11-29。
21  Song Ong-Siang, “One Hundred Years’ History of the Chinese in Singapore” (London: 1923), pp. 282-283.
22  郑子瑜,“谈黄公度的南游诗”,《人境庐丛考》,页87。
23  同上注,页87-88。
24  陈育崧,“记林文庆以狗肉起黄遵宪沉疴事”,《椰阴馆文存》,页339-341。
25  “黄公度先生年谱”。
26  吴海林、李延沛编《中国历史人物群典》(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11月第一版),页762。




《联合早报》 - 政府财政预算典故 (2014-03-10)




每日头条 - 晚清诗人眼中的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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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通常是通过史料文献来了解过去的新加坡,尤其十九世纪下半叶以来,随着下劳工风潮般涌入南洋,满清政府派驻官员处理侨务,时有笔本记载,偶以诗句形式传世,让今人得以从中了解当时的风土人情,并丰富我们文化遗产与文学鉴赏的情趣。其中较为引起关注的有著名晚清外交家黄遵宪(1848~1905年)写的《新加坡杂诗十二首》,内容多姿多彩极具南洋风味,如马来古国割让疆土,英殖民地统治野心,当地华巫印各族生活情形,各己独特语言,衣装,饮食,榴莲,胡椒,香蕉,锡矿等等详尽描写,作为外交官的职责诗句也不免有感国人缺乏高瞻远瞩的精神。黄遵宪另著有《番客篇》长诗,二千三百多字,描写在南洋参加华侨富商婚礼,从门庭,陈设,嫁妆,服饰,宾客,新人,一直写到迎亲,交拜,宴会,傀儡戏,博弈,又写到更阑酒散后的娓娓而谈,细致周详,直似汉赋。

笔者着笔写这篇文字,尝试另辟新径,从晚清政商文人之‘经世之心与文人风雅’的诗作,对当时Singapore有称星架坡或石坡或星洲的描述与抒怀,来回味那段历史沙尘里远去的背影旧貌。

(二)王芝写于1866年的《晚泊星架坡》

晚清文人王芝著有《缅甸竹枝词》以竹枝词“轻松打油”的方式描写异地景物风土人情,又著《海客日譚》一书内有《晚泊星架坡》诗,是较早描写新加坡的诗词,他把Singapore音译为星架坡,诗云:

雨山中断一帆拖,春树斜阳星架坡;满壑烟云藏墨豹,层峦灯火点青螺。

魑魈狡黠含沙毒,鱼鸟贪馋近市多。潮狭海风催月上,鲸声蟾影壮诗魔。

诗作的大意是写:帆船因雨势和海上屿山拖延了航程,在暮云春树与临水斜阳的情景中到达了新加坡。只见岸上壑沟宅舍弥漫着晚炊炭烟,整个岛屿有若层叠山峦灯火衬托下的青螺。这里盛产状似魑魈鬼怪而且狡黠会喷沙的虾蟹,鱼产禽鸟因贪馋容易被捕获故而市场上特别多。急涨潮水狭带着海风催促着月亮跃升而起,巨鲸般轮船鸣号声中之高悬银色月影大大引发了我的诗绪。

(二)黄景棠写于1879年《自香港登程至星洲四首》

黄景棠(1870~1915年前后),广东新宁(今台山市)人,是近代有民主思想、有远见的爱国企业家,著有《倚剑楼诗草》。他父亲黄福是位侨商,故而其青少年时期是在新马度过。1879年他写了《自香港登程至星洲四首》,谨摘录两首如下:

《其一》

插江遥至海山青,时至风云出万灵(1)。东道久悬孺子榻,南天光接老人星。

冠裳礼失难求野(2),草木膏浓渐洗腥。欲写蛮荒珍怪录,抠衣还学鲤趋庭。

诗作备有原注:(1)星洲开埠六十年,而政治井然,旅人归之如适乐土,今更扩其商务,无美不臻,余别此十年,不料其蒸蒸日上之至于此也。(2)埠中华人习于自便,装饰皆短衣窄袖,不中不西。偶有小帽长衣指为抽手客自中华来者,殊可笑也。

诗句大意是写:尖峭挺拔的岛屿穿插海中且蔓延赴远到水青至深处,那是风云变易无常局势下众生灵生活的地方。东道主礼贤下士招呼客人的高迈风范,如同正南方天际显现的恒亮吉祥老人星(Canopus)。在上层社会礼乐崩坏的时候可到民间去寻求礼乐文化那里有丰厚的道德积淀,常备用的青草药膏是一种外敷药可洗去腥味专治湿疹手足癣蚊虫叮咬。我想拟写记录这蛮荒地的奇珍异怪,但还得提起衣服前襟恭敬迎趋接受教诲。

《其二》:

山水重寻旧钓游,椰林风物不曾秋。衣冠上国无三宝,瀛海奇闻更九州。

赤野渐成平等路(1),黄人多署富民侯(2)。我来大有沧桑感,斜对西风拭剑钩。

诗句备有原注:(1)英人人人有自治之权,故旅此者熟悉英律,亦得与英人同享幸福。(2)华人善于经商,以南洋各岛为最,故华人宫室车马比西人尤为华丽。

诗句的大意是:走遍山山水水寻找垂钓旧游地,这里遍野椰林常年是夏不曾入秋。衣冠上国的礼仪之邦没有佛法僧三宝,九州之外惊奇听闻更有一个瀛海。酷热干旱的田野如今是人人平等可行之路,安天下富百姓的高官多是黄皮肤。我感到不胜唏嘘莫名感慨,迎着凛冽的西风扬眉抚剑在想几时自己的国家也可有一番大作为。

诗句反映两个世纪之交时,新加坡经济发展与当地华人的生活状况,对自己在新加坡经营成功和地位提高感到满意和自豪,但感慨中国国内情况的腐败与衰落。

(三)郑观应写于1883年的南洋诗

郑观应(1842年─1921年)祖籍广东香山县,是中国近代最早具有完整维新思想体系的理论家,揭开民主与科学序幕的启蒙思想家,也是实业家、教育家、文学家、慈善家和热忱的爱国者。著有《盛世危言》和诗词一千多首。

1883年,郑观应在写给李鸿章的奏章中,首先使用了“华侨”一词。到了1904年,清政府外务部又在一份奏请在海外设置领事馆的折子里提到:“在海外设领事,经费支出无多,而华侨受益甚大”,从此以后“华侨”这称呼便普遍成为寄居海外的中国人的一种专称。

1883年10月,李鸿章擢升郑观应为轮船招商局总办。1884年中法战争时,郑观应曾往暹罗、西贡、新加坡等地调查了解敌情,逐一绘图贴说。这首诗应该是写于当时。

势扼南洋九道分,石坡高下遍芳芸,层峦耸翠藏朱阁,瀑布悬崖界白云。

树盛槟榔称乐土,民多闽粤各联群,中华若早筹先箸,守此何愁靖海氛。

诗句大意是说:扼守南洋咽喉的有南海九段线,石坡这地方遍地芳菲,高低迭起的山峦翠林掩遮着朱红楼台,还有瀑布飞流漂浮陡峭悬崖的白云。这里盛产槟榔树是人间乐土,集聚的居民多是来自闽粤,中国如果早作运筹帷幄,驻守此地何愁海盗作乱。

诗作第二句提到‘石坡’包含新加坡和石叻的意思,前者石坡是Singapore简称,后者石叻为Straits音译,也即海峡殖民地(Straits Settlements)的简称,英国在1826-1946年建立含新加坡/马六甲/槟城三个重要港口的殖民地管理体制。


末句提到《靖海氛记》 是一本描写十八世纪末、 十九世纪初华南地区海盗问题的史书, 由清朝袁永纶所撰写。

(四)丘菽园1896年作诗《星洲》

丘菽园(1873-1941年)是清末举人,为维新变法散尽家财,他首创新加坡为“星洲”的别号,沿用影响至今,亦曾被康有为和张叔耐誉为“南国诗宗”,日本史学家田野枯次奉他为清末中国早期革命家,把他与早期的康有为和后期的孙中山并列。邱菽园一生共写了1400多首诗,其后人于1951将他遗下未刊的诗稿汇集《菽园文集》整理出版。邱菽园的“流寓文学”“心属故地、兼照两地以及华文本土化”的特点和个案,为新加坡早期文学赋予历史的意义和价值。作为中华文化南洋传播的杰出代表,拥有对祖国赤诚与忠贞之心,在侨界树立了一个中国文化在海外传播的成功标杆,建立了侨界的文学联系。

光绪廿一年(1895)他赴北京参加会试落第,遂绝意仕途。翌年父逝,返南洋继承家业, 这一年他以星洲为新加坡的别名,题写第一首《星洲诗》:

连山断处见星洲,落日帆樯万舶收。赤道南环分北极,怒涛西下卷东流。

江天锁钥通溟渤,蜃蛤妖腥幻市楼。策马铁桥风猎猎,云中鹰隼正凭秋。

诗句大意:连绵屿山断接的地方就是星洲,落日时分万千船舶收起帆樯回到港湾。这里地处赤道分南环北极,汹涌浩瀚的浪涛西卷东流。海天无边无际通往溟渤大洋,眼前显现壮观的海市蜃楼景象。我策马骑过铁桥旗风猎猎飘扬作响,鹰隼正凭借秋高气爽的天气翱翔飞入云端。

诗人借唐朝李绅的‘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以及明代屈大均的“ 舶口东洋接,潮来百里闻。帆樯争落日,岛屿乱浮云”等典故,勾勒出新加坡海港繁华壮观的场面,也描绘了新加坡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海市蜃楼般的盛景。策马飞鹰更展现诗人的豪情壮志。

丘菽园还写有多首星洲诗,譬如《星洲杂感四首》《新加坡地图》《星岛》《自星峡望对峡马来半岛》等等。他在1887 年 12 月 19 日新加坡的《叻报》发文刊登自号星洲寓公,我们可在1899年广州刻本《五百石洞天挥尘》卷二找到这样的一段话:“余常登高阜而望,每当夕阳西匿,明月未升,隔岸帆樯,满山楼阁,忽而繁镫遍缀,芒射于波光树影间者,缭曲回环,蜿蜒绵互,殆不可以数计……岛人尝称新加坡为星加坡,向以为译音之偶异耳,今始后知星字之美,其在斯乎!况是坡也,一岛滢洄,下临无地,混然中处,气象万千,既以星加是坡为之表异,何不以洲名是坡,为即纪实耶,乃号之曰星洲,而以星洲寓公自号。”

据中国华侨时报2018-09-08报道,大型历史人物纪录片《南侨诗宗邱菽园》已在日前举行开机仪式,另计划于2019年6月初在央视纪录频道播出,唯目前尚未看到最新消息。

写于2019年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