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柯木林 *
姚楠的《星云椰雨集》于1984年6月由新加坡新闻与出版有限公司出版。除书前的三篇序文及书后的两篇附录文章外,全书由卅三篇短文组成,这些都是姚楠教授回忆他在战前旅居新加坡期间本地文化界及社会风貌的一般情形。书名原名《星洲旧闻杂忆》,1982年5月曾连载于《星洲日报》“星云”版凡二阅月。现集成专书出版,并附以插图四十四帧。封面题签则出自八十八岁高龄的艺术大师刘海粟手笔,使该书生色不少。
一般年青人或许对“姚楠”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然而,那些文化界前辈或是对南洋史稍有涉猎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他是本地南洋学会九位创办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位,其他几位著名学人如刘士木、李长傅、关楚璞、张礼千、郁达夫和许云樵都已作古了。从1935年1月至
1942年1月29日离开新加坡,姚楠教授在这里生活了七年的时间。旅新期间,他任职《星洲日报》,负责该报《星洲十年》专书的编纂工作。《星云椰雨集》可以说是旅新期间的回忆录。
姚楠教授是历史学家,他写的回忆录,当然以史学的观点看问题。“从历史上看,三国时代的朱应,康泰,晋代的法显,唐代的玄奘、义净,元代的周达观,汪大
渊,明代的马欢,费信,巩珍,清代的谢清高,王大海,李钟珏,不都是在游历海外各国后写下不朽名著,迄今仍为世界各国研究东南亚的学者们一致公认为宝贵的
材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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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作是书的宏愿。这宏愿,依我看,在一定程度上是达到了。
就以《星洲十年》来说,这部在四十年代初为纪念《星洲日报》创刊十周年而编纂的年鉴,直至今日,还是学者们研究战前新加坡社会史的一部重要参考书。然而,
我们对《星洲十年》的整个编纂过程,知道得很少。《星云椰雨集》中的“《南洋年鉴》与《星洲十年》”一文,为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第一手资料。
早年的南洋学会,对推动本地南洋史的研究工作,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姚楠教授既是学会的发起人之一,他的回忆文章“南洋学会的创始”及“南洋学会的变迁”,
详述了早年南洋学会的创办及发展方向。这两篇文章,与许甦吾的“南洋学会与南洋研究”及许云樵的“南洋学会与我代序”等文章合起来读,可以清楚地了解这个
拥有四十多年历史的本地学术团体的整个发展轮廓。除外,对当年文化界及学术界闻人,《星云椰雨集》中亦有专文报导。他“怀念刘士木”、“张礼千与许云
樵”、“缅怀郁达夫”、“徐悲鸿与黄曼士”,冯列山,韩槐准,刘海粟,黄葆芳,张天泽,陈育崧等人,字里行间,洋溢了旧雨故交之情。
《星云椰雨集》中最吸引我的是“两个历史遗迹”这篇文章。姚楠教授为了要编写《星洲十年》中的“园林和史迹两节”,特与编纂处同事走访胡亚基的南生花园和
张永福的晚晴园。晚晴园至今尚存,南生花园已在六十年代初期拆除,现为加冷盆地组屋区了。十年前我与五位同道友好撰述《石叻古迹》一书的时候,就曾感慨南
生花园的消逝。姚楠教授在访问南生花园时,在“中宪第”前与园主佘应德(佘连城之子)合影,这张历史性相片(见原书页186),至今看来,弥足珍贵。
《星云椰雨集》对战前新加坡社会风貌,也有精彩的描绘。“在当时新加坡的贫民窟里,一幢房子虽然不住七十二家,可能也有卅六家。有的只租一张帆布床,生活
条件极差”。“深夜,还可以听到叫卖芝麻糊、咸煎饼之声”。三十年代“星洲的医药卫生条件是比较差的。政府虽然有几家大医院,但一般平民只能望门兴叹。最
使我吃惊的是一种所谓‘疗养院’的‘大难馆’,太可怕了…那里空气之恶劣,令人窒息。”
战前新加坡街道的情形又是怎样呢?姚楠教授记载着:“街道比较整齐,但是有不少居民在沿街窗口晒衣服。抬头望去,尽是乱七八糟的衣袜,颇不雅观。街上有一
种与我国(指中国)不同的排水道,一般都是明沟而不是阴沟,因此污水在大街两旁流着。这固然便于冲洗,但在炎日下往往有秽气可闻到。大马路上的交通警察也
很特别,不用指挥棍而用藤牌,背在双肩,犹如生了翅膀。他们只要转动身躯,就可以示意了。那时私人自备小轿车还不多,一般交通工具有公共汽车、无轨电车、
罗厘车和人力车。”
战前人们的衣着比较简单,“一般只穿白色布衫袜或西服,领带或领结多半是黑色的,即使参加宴会,也是如此。更简便的则连外衣都不穿。在漂亮的汽车内往往出现只穿内衣袜,木屐的大老板。”
讲到吃,“当时星洲每条街都有咖啡茶室,以琼州、福州两帮经营者为最多,是一般劳动群众常到的地方。至于酒席宴会,大多到粤侨经营的大酒楼去,如南天、皇
后、天一景等酒楼,都是比较著名的。这些酒楼在中午设有茶座,还有乐队演奏。…在游乐场中也有大酒楼,如大世界的咏春园,新世界的大东酒家,快乐世界的大
同酒家,都在高级菜馆之列。…最有意思的是巴刹。那里名为菜坊,实际上也是大众化的饮食摊。…另有一处别饶风味的菜馆,位于巴诗班让,到了那里,可以在海
滨游泳,还可以吃当场捕捉起来的海蟹和海虾。”
以上引文,均见“侨居生活掠影”。姚楠教授的确为我们保存了战前新加坡社会面貌的点滴史料。
《星云椰雨集》不愧为史学家之作。他的文字,有如行云流水般地自然,浅白易读。1983年10月旅华,在南洋学会现任会长魏维贤博士书荐下,到上海陕西南路姚宅拜会了这位南洋史学界前辈。姚楠教授平易近人,实在是“文如其人”。他虽年逾古稀,仍然精神奕奕,现为上海复旦大学历史系兼任教授。我祝福他老人家健康长寿,继续为南洋史的研究,作出贡献。[2]
摘自柯木林、林孝胜合著《新华历史与人物研究》,(新加坡:南洋学会,1986年4月第一版),页20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