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柯木林
*
香
港电视剧《清官残梦》在本地播映后，深获各界好评。于是，剧中人物光绪皇帝与珍妃，也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谈话的题材。我自幼就很同情光绪帝的不幸遭遇，兹
藉《清宫残梦》公映之际，将平日搜集所得有关光绪的资料，整理出来，俾让读者对这位中国近代史上的苦命皇帝，有更具体的认识。
光绪皇帝姓爱新觉罗（写作汉字是“金”），名载湉，祖籍赫图阿拉，即今安东新宾县人，“光绪”是他在1875年继承大统后的年号。他出生于同治十年辛未（1871年），
父亲奕譞，是道光皇帝的第七子，咸丰御弟，初封郡王，后晋亲王，死后諡法“贤”，史称“醇贤亲王”；母亲叶赫挪拉氏，是慈禧太后的胞妹。光绪本来有兄弟五
人，他排行第二。但因为第一和第三，四早殇，所以后来只剩一个弟弟戴澧（醇亲王），他也就是清朝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年号宣统）的父亲。
光绪皇帝
光绪从小就丧失了身体的健康。四岁时，被姨母慈禧太后接进宫里，承继同治（戴淳，是慈禧的亲生子，光绪的堂兄弟，1874年驾崩，无嗣），当了皇帝。这一安排，慈禧是有其目的的。因为帝幼她可以掌握政权，而且光绪与她又有血亲关系，将来长大后，必定较易控制。就这样注定了光绪一生的悲剧命运，而慈禧太后在垂廉听政的名义下，实际左右了整个清廷政治达卅余年。
1889年，
光绪十八岁。是年正月，行大婚礼。当时，光绪是属意礼部左侍郎长叙之女他他拉氏，但慈禧却不给他这种恋爱的自由。为了达到进一步控制皇帝的政治野心，竟然
专横到要光绪娶她哥哥桂祥的女儿静芬为妻。光绪因惮于慈禧的权势，只好被迫从命。静芬即是隆裕皇后，他他拉氏便是众所周知的珍妃。这桩封建宫廷内强迫的婚
姻，使光绪蒙受莫大的痛苦。后来光绪偏宠珍妃，与隆裕感情日恶，实导因于此。
珍妃
同
年二月，太后归政光绪，但仍问朝政，机密大事往往独断，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光绪自幼在慈禧的严威管教下，对她十分畏惧，而本身又有口吃，每遇责问，则战
慄不能发一语，唯有听命，从来不知反抗。光绪本人也说过：“朕敬奉皇太后，宫闱侍养，夙夜无违。仰蒙慈训殷拳，大而军国机宜，细而起居服御，凡所以裨益朕
躬者，无微不至，此天下臣民所共知者也”。据此可知他毫无自由。但是这种情况，在中日甲午战争以后有了很大的改变。光绪受了他的师傅翁同龢的影响，以为对
日本一战而胜，可得发扬国威，跻大清于强国之列，却不幸归诸泡影。古老的泱泱大国，竟是弹丸小岛的手下败将，外侮当前，给予光绪重大的打击。从此，他瞭解
到非变法图强不足以救中国。与此同时，康有为在翁同龢的引荐下，得与光绪接触，并向他进呈《明治变政考》及《俄大彼得变政记》、《泰西新史揽要》、《时事
新论》与《列国变通兴盛记》诸书。光绪阅后大受感动，变法之志益坚。1898年，毅然下诏“定国是”，推行新政，开始与慈禧太后决裂。
变
法之举，是不为太后所容的。维新派人士为了确保新政推行不会受阻，把希望寄托在统辖新军的直隶按察使袁世凯身上，目的是要借助他的军力，迫使太后就范。然
而却反而断送了光绪。袁世凯为人反覆阴诈，当他知道维新派的计划后，马上向他的上司荣禄作了全盘报告。荣禄得讯，连忙北上直奔颐和园，告诉了慈禧。结果，
维新派人士被杀，康有为逃到日本，连光绪本人也被幽禁瀛台。百日维新坛花一现，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戊戌政变”。自此而后，光绪除了1900年7月，八国联军陷北京，太后带他西奔长安，明年8月回京的一年外，一直被关在瀛台。（瀛台在北京西苑太液池中，四面环水，仅有板桥通出入。光绪被安置在瀛台后，慈禧亲往监视，随将板桥撤去，以杜绝交通，并令亲信太监监守。光绪在瀛台，完全没有召见内廷王公及书房翰林的自由。）
光
绪的一生，从他入宫登极那天起，到逝世为止，始终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慈禧为了孤立他，不断剪除其羽翼。甲午年，慈禧藉故把他宠爱的珍妃，降为贵人，并
扑杀其亲信内监高万枝，惩罚妃兄志锐，连老师文廷式也被革职。珍妃虽于较后复位，但慈禧仍然没有放松对光绪的控制。当时朝中掌权的大臣，多慈禧亲信，总管
太监李连英更是她的心腹，每遇光绪召见群臣，则令内监窃听。光绪身边亲臣，只得翁同龢一人，却在戊戌前夜被逼退休归里了。最后甚至连珍妃也难逃一死。慈禧
对于自己的外甥，竟然这么心狠手辣，实在令人震惊。光绪在她淫威下，以帝王之尊而不能保护一个弱女子，遭遇的不幸，使人同情。《清宫残梦》主题曲歌词的
“风雨暴碎花魂，护花叹力短”，正是这一历史事实的写照。
1908年10月21日，光绪暴卒瀛台，较慈禧早死一天。他的死，是晚清宫闱一大疑案。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一书（页19）
中说：“光绪在死的前一天还是好好的，只是因为用了一剂药就坏了，后来才知道这剂药是袁世凯使人送来的。按照常例：皇帝得病，每天太医开的药方都要抄给内
务府大臣们每人一份，如果是重病，还要抄给每位军机大臣一份。据内务府某大臣的一位后人告诉我（作者溥仪），光绪死前不过是一般的感冒，他看过那些药方，
脉案极为平常，加之有人前一天还看到他像好人一样，站在屋里说话，所以当人们听到光绪病重的消息时都很惊异。更奇怪的是，病重消息传出不过两个时辰，就听
说已经「晏驾」了”。依此看来，光绪是被袁世凯毒死的。其实，早在光绪死后不久，康有为就写了一篇《讨毒弑圣主之逆贼袁世凯檄》的文章，最先揭露袁世凯为
下毒谋主的凶手。康有为是变法首要，他之所言，或许出于政治动机而未必可信，不过，这种猜测，也不无道理。袁世凯在戊戌变法时，曾出卖过光绪，光绪恨之入
骨。被困瀛台无聊时，常在漆案上用指涂写“杀袁世凯”四字，重叠几满。袁世凯耳目遍于宫内，当然不会不知道。他眼看慈禧病殆，一旦逝世，光绪困龙复起，自
己必难逃一死，为救个人的生命，遂有先下手为强的毒计。
还有一种传说，是慈禧自知病将不起，她不甘心死在光绪前面，所以下了毒手。这也是可能的。（《我的前半生》，页20
）。慈禧光绪意见不协，
在甲午战争时已臻于白热化。戊戌变法，慈禧更加痛恨光绪。曾经有一个时期，还考虑把他废掉，但又怕引起民愤，只得作罢。慈禧病危，有“吾不能先彼死”之
语。光绪死时才卅八岁，正当壮年，从常识推断，并无急遽死亡的危险。据谷虚所作《清宫琐记》述及周景焘当日所见光绪弥留情况说：“周景焘语人，当光绪宾天
之晨，入内看脉，见帝东床仰卧，瞪目指口，意欲得食，而其时内监只余一人，宫中器皿，皆被奄人盗窃殆尽，只余一玉鼎。正旁徨间，复见光绪转侧，见医在，招
手使前，而无一言，俄顷忽吐血盈床，跪近视之，无少声息”。周景焘是当年偕御医杜钟骏（著有《德宗请脉记》）同赴瀛台为光绪诊病的人。他的所见，当然可
靠。可怜光绪皇帝，孤寄瀛台，孑然无依，在内身旁无一个可供策划扶助的人，在外与他敌对的势力又对他有所顾忌，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坐待酖弑了。
光
绪之死于毒药，是可信的。问题是：毒药是假手何人所下？慈禧、袁世凯当然不会亲自动手。那么，最大的嫌疑该是慈禧的心腹李连英了。李连英可能是密奉慈禧之
命，也可能与袁世凯勾串密谋，也可能出于他本人的主动。因为他也深怕光绪会在慈禧死后，对他报复过去所结仇怨。恽毓鼎的《崇陵传信录》在记光绪之死时，曾
暗示了李连英的嫌疑：“廿一日，皇后始省上于寝宫，不知何日气绝，哭而出，奏告太后，长叹而已。以吉祥轿舁帝尸至西华门，皇后披发，群阉执香哭随之。甫至
乾清门，有告太后病危，皇后率侍阉踉跄回西苑。李连英睹帝尸委殿中，意良不忍，语小阉云：盖先殓乎？乃草草纳诸梓宫。时礼臣持殓祭仪注泣入东华门，门者拒
不纳，追回部具文书来，则殓事久毕矣”。这则记载，与溥仪所写的（光绪）病重消息传出不过两个时辰，就听说已经“晏驾”了印证，多少可看出些蛛丝马迹。李
连英在慈禧病危时，不在左右侍候，却来看光绪尸体，大概是怕光绪被毒毙后，尸身露出恶相，才令太监草草纳殓入棺，以掩其迹。而东华门又有拒礼官入宫的布
置，确实不寻常。凡此种种，都显示光绪死得可疑。因此，他是死于非命，应该是可以肯定的。
光
绪皇帝给人的印象是懦弱无能，优柔寡断。在宫廷里，甚至有人认为他是个迟钝，话都不大会讲的人。然而，他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清宫二年记》的作者德
龄公主为我们解答了这问题。德龄公主的父亲曾经在巴黎任中国驻法大使，她本身也一度是慈禧太后的随身侍从。在她旅居清宫期间（1903-1905），曾经见过光绪皇帝，并且与他有好几次长谈。在她的心目中，光绪是一位美男子。“他身长大约有五尺七寸，相当瘦弱，但是有一副坚毅的表情，高鼻大额，光亮乌黑的大眼，宽阔的嘴，洁白整齐的牙齿”（见原书页8至9）。
光绪本性喜欢读书，并且十分好学，“常常趁我（即作者德龄公主，下同）有空的时候，问我些英文字。我很惊奇他知道的字这样多”。他为人“非常有趣，两眼奕
奕有神。他单独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他会大笑，会开玩笑。但一见到太后，就变得严肃、忧郁。有时候甚至于使人觉得他有些呆气”。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光绪还是“一个天才音乐家，无论何种乐器，一学就会。他极喜欢钢琴，常常叫我教他。在朝堂里就有好几只庄丽的钢琴。他对于西洋音乐有极
深的嗜好，我教了他几只华尔滋，他能够弹得很合节拍”。谈到西方文明，“我很惊异他的对于每一事物懂得那样透澈”。他有抱负，“希望中国幸福”。他爱他的
人民，“逢到饥荒水旱的时候，他几乎愿意牺牲一切来救助他们”。德龄公主自信她在宫里这些时间，很能够了解光绪皇帝。她总结说：“他，在中国实在是一个聪
明又有见识的人，他是一个出色的外交人才，有极丰富的脑力，可惜没有机会让他发挥他的才能”。德龄公主并向读者保证，外界有不少对于光绪皇帝个性的恶评，
“完全是诬衊他”，因为“外面的人决不会知道宫中的法律是怎样严，儿子对待父母的礼节又是怎样重。在这种礼教的束缚之下，光绪帝不得不放弃他自己的主张。
（以上引文，见《清宫二年记》，页4
8 - 49 ）。
这
是多么宝贵的第一手历史资料。光绪一生受制于慈禧太后，固然是他个人的不幸，变法维新失败，也是意料中的事。不过，历史给他的负担也实在太重了。满清经过
二百余年的统治，到了他这一世代，已经败象丛生。光绪纵然变法成功，使他成为中国的彼得太帝或明治天皇，也只能延长满清覆灭的时间，并不能挽狂澜于既倒。
光绪悲剧的一生，只是满清灭亡前夜的小插曲。末代皇帝命运的不幸，大抵如此。
最后，要谈一谈光绪兄弟与新加坡的关系。在新加坡，有两间古庙，至今尚保存有光绪皇帝的题匾。一间是直落亚逸街（Telok
Ayer Street）的天福官（俗称妈祖宫），在正殿最高处悬挂着“波靖南溟”一匾，题匾时间为光绪卅三年十月（1907年）。相传御书真本，是收藏在匾额上半部的铜制圆筒里。光绪的另一题匾“曙海祥云”保存于披立街（Philip
Street）的粤海清庙里，题匾年代乃光绪廿五年（1899年）。从题匾字体的秀劲工整来看，光绪的书法确实不错。光绪的唯一弟弟醇亲王载沣，曾在1901年7月31日抵达新加坡，并在同济医院接见侨民。（见柯木林的《民办医药团体——同济医院》，《石叻古迹》，页253）。今天，当《清宫残梦》的热潮席卷全国各地的时候，回顾这些历史韵事，自不免令人发思古之幽情！
原载《星洲日报》 1976年4月12日至13日
《新明日报》- 光绪皇帝驾崩 (2015-11-14)
《新明日报》- 记载540偏方 清代御医秘籍重现 (2017-05-23)
《联合晚报》- 清朝御医手稿重现 记载540偏方 估价4000万 (2017-05-23)
《新明日报》- 清宫剧解密：剧中冷知识 (2018-09-13)
搜狐-光绪皇帝驾崩，《纽约时报》是这样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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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颐游走古今 - 大清王朝：临终才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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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明日报》- 慈禧旧照知多少 (2019-04-01)
每天学点历史 - 刚刚“解禁”的慈禧葬礼照片，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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